第35章 兰香室雅（1 / 2）
“小江……”宋明瑟此时前来打断他，似乎有什么事要说。
“对不起，先等一下可以吗？”江城子抻着脖子，死死盯住屏幕，头也不回地说道。
“噢，好。”宋明瑟第一次见他这副干劲十足的模样，似乎要把整个人融入到文件之中。
不一会儿，江城子激动地从椅子上蹦起来，红着脸眼含热泪。他从饮水机里接过水，一杯一杯地往肚子里灌，似乎要把身体上的红晕全部稀释掉，但激动的成就感还是不断从内心深处涌来。这些天缥缈在心头的那团烟雾，渐渐露出清晰的轮廓，他恨不得现在就宣告全世界，陈影影事件的真相。
黄昏时刻，江城子的身影出现在落日拱桥大街上，他身后流动着浮跃金光的江河。
他还穿着工作时的白衬衫，在桥上逆着风奔跑，头发被完全吹到后面，露出好看的额头。来往的车辆在他身边呼啸而过。年轻的身体奔跑着，不顾一切地奔向前方。他跑过落日的大街，跑过黄昏的小摊，最后在码头上停了下来。金光闪闪的湖面映入他眼底，清炯的眼睛犹如掉入星河，闪着朝气的光芒。乘着渐浓的日影，落成热血的剪影。
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强烈的跳动和急促的呼吸声，还是难掩心中的快活，他仿佛一头意气风发的小狮子，以年轻的王的姿态，屹立在码头上，朝着天边用力呼喊：“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他终于想明白，陈影影苦心经营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天边以船开的轰鸣作为回音。月色从天边一角渗入余晖，仿佛从囊中倾泻下来倒入水中，江涛的声势浩大，吞吐天幕，噀天为虹。
江城子想，自己很快就可以实现梦想了。
即便现在是下班时间，江城子依旧精力充沛地赶到平南区。他准备在那里住上一夜，明天天一大早，他就去拜访苏娄雨。听说是为了陈影影而来，苏娄雨一方也颇为重视，直接把他约到自己二楼家中。
翌日，江城子早早来到苏府，苏娄雨没有下去迎接，反而派了王姨给他引路。
江城子倒也不计较，反而觉得轻松了不少。起码在从园子到达室内的这段距离里，他可以从容地欣赏周围的风景，而不是同一个老头赔笑。这个季节的幽兰还没有开，庭院里只有几撇如古画里的兰草挺立在盆里。古朴的中式庭院在不知处传来鸟的唧啾声，他们穿过庭院鲤鱼池的小拱桥，来到苏家古色古香的门口，大门上方竹林日影斜挂，呈现一派水墨丹青的画卷，幽幽然、清且修地涣着月落乌啼的宁静。
江城子见房子如此考究，一时紧张苏娄雨私下的脾性。王姨只向他点头微笑，示意自己该离开了，他连忙拉住王姨的袖口，想探探风口，王姨却一问三不知，只是笑笑，说自己锅里还炖着鲍鱼汤，给老师补身体用的。她说的大抵是真的，江城子靠近她的时候闻到一股明显的海腥味和蒜蓉香味。
江城子独自林立在玄关处按门铃，不一会儿，只见玄关的木框绨素屏风被折叠起来，屋里迅速光亮了一半，苏娄雨拖着灰色的亚麻禅意长衫出来迎接他，江城子恍神，自己好像来到了书里的世家。海前山后有仙人，神清骨冷无俗尘。
“江记者，欢迎欢迎。”苏娄雨前来热情地握住他的手。
“苏老师，周末打扰您了。”江城子谦卑地低头回握。
“不打扰，我每天不是下棋就是喂鱼，你来了我高兴，有个伴儿。”
苏娄雨说着，把江城子往屋里请，江城子忽而就听到客厅里有人正在泡茶，玻璃茶杯和缘木桌子时不时相撞，如鸣佩环，像午后幽玄庭院中，倏尔远逝的鲤鱼。
“是杜若回来了吗？”苏娄雨在门口时便问道。
里头立马没了动静。几秒之后，江城子清晰地听到茶杯被摔碎的声音。
“谁在里面？”苏娄雨立马变了口气，略带愠色地问道。
“是我，我是林清休。”细如女声的动静从角落里传来。
江城子听到苏娄雨从鼻子里拖出长长的气音，有些烦躁，却也不好发作，还笑着邀江城子，可不怒自威的神情依旧叫人感到害怕，江城子连忙紧随他进入客厅。
只见客厅中央坐着一个清癯的孩子，大约十三四岁的光景，长着细长而寡淡的眉毛，眼睛又大又圆，尖翘小巧的鼻尖，花瓣形的嘴唇，脸也圆嘟嘟的，皮肤像瓷器一样的雪白，脸腮处却深深藏匿着暗弱的红。浅栗色的头发和眉毛是一个颜色，看上去如婴儿般细软，被梳成乖巧的妹妹头，齐刷刷地盖到耳垂。
孩子穿着羊毛编织的交领长衬衣——相对来说，衣服有些过分宽大了，像小孩穿着大人的衣服。领口没扣得严实，后背露出小三角范围的后颈，他皮肤上有明显的青蓝色筋脉，涣散出毫无生命力的凝滞。
“你好，小朋友。”江城子见到他，忍不住心生欢喜，挥手打招呼，林清休没理他。
苏娄雨先进了屋，沉默地从玄关处的鞋柜里拿出新鞋子给江城子换上，又笑眯眯地把江城子邀请到客厅中央，江城子却在他和蔼的笑脸下，看到蕴藏着的不自然神色。林清休没有挪开，依旧趴在原地，似乎在等待苏娄雨发话。江城子看到他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抬头看着苏娄雨，那乞讨的可怜神色，像雨中微微颤抖的流浪幼犬，江城子为此感到吃惊，但也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孩子与苏娄雨不一般的关系。他为何看上去如此恐慌？他是没出息而被挨打的私生子？这不好说。
“出去……玩，出去玩吧。”苏娄雨的目光凌驾在林清休之上，嗫嚅说道，语气颇为生硬，像是第一次说这种话的人。林清休这才慢腾腾地起身，江城子发现他虽长着十三四岁的面容，却有着成年人的身高。
“王姨！王姨！”
林清休刚起身，苏娄雨便急不可耐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