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Q.E.D.最为细致的推理（2 / 2）
“你不是早就习惯了吗？”我指了指书籍，她以前看书时坐着的时间也挺长。
“缓和气氛而已。”她语气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接下来说的不过是日常话题。“没错，犯人就是我，就是我杀了那些人。”
“你承认了啊。”
我感到胸口有块巨石压在其上，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我多希望芳雨涟能反驳我，能不承认。但是她却给了我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你都已经可以确认是我了，反驳也没意义了。”
“也是，没意义了。”
从她最近的状况来看的确没什么反驳的意义。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
“我能问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呀。”
“那些人你为什么要杀？”
我想要知道他们在未来犯了什么罪行，了解这点能让我接近芳雨涟。
“他们啊早自修事件、不，应该是放学后事件的被害人在未来是强奸犯，美术室事件的被害人在未来是诈骗犯。”
“犯罪率这么高？”我皱起眉头有些不理解。
一所学校出了两个犯罪者？
“嗯？哦，你搞错了两点。
1他们并不是在学校期间成了罪犯，而是在遥远的未来。要想一个人从出生到死去都不犯罪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2我说他们在未来成为了罪犯，但其实并不是同一个未来。”
芳雨涟口中说出的言语意味着什么，我马上就理解了。
“也就是说假设你经历了1个未来，他们仅仅是在其中一个未来犯罪了？并不是绝对会犯罪？”
“嗯说起来真是可笑呢，为了让他们受到惩罚，反而必须要先允许他们做出恶事。虽然我并没有这么选就是了。”她犹如取笑自己般微笑着说道。
“人的未来是无限的，无论是谁都有犯罪的可能性。这样会不会太”
我自己也不能保证自己未来一定是个好人，可能性太过庞大。
“是啊，所以如果是别人肯定会等到他们做出恶行才惩罚他们，但我”她说到这里好像陷入了回忆，“我曾看到他们伤害过的他人，我知道那些人有多么痛苦。我曾看到他们毫不在意的继续生活，毫无悔改的意思。”
“那电风扇事件呢？那个事件是你第一次杀人吧？”
“嗯其实我并没有想要杀人，不，应该说我还没杀人的决心。我只是想着电风扇掉落可以伤到那人就好了。”芳雨涟背对着我倚靠着桌子边缘。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是因为周梓依被欺凌了？”
“嗯，她和我很像，所以一不小心就在未来成为了朋友。在我经历的多个未来里有一个未来她被逼的自杀了，所以我要回击。”
自杀吗？我有些能体会了。自杀的觉悟，自杀的痛苦，大部分时候并不像别人想的一时冲动就做得出来。亲眼看到自己的朋友被逼入这种绝境，想要报复也不是不能理解。
更何况电风扇事件很特别，虽然是芳雨涟主导的，她也承认了。但到底是不是她的责任并不好说。
她仅仅是知道了未来并选择了而已，就好像我知道哪些人按照这样发展下去会死，但那些人并不能说是我杀死的。
如果需要承受这些的话，岂不是这个未来地球的所有悲剧，所有死亡都是因为我的选择而出现的，毕竟我要是改变了未来，原本会死的或许就不用死了。
她只是选择了电风扇会掉落杀死那人的未来。
需要承受的，是后面的杀人事件。
即使她说出了杀害他们的理由，那依然不能改变一个事实。
“芳雨涟你放弃这个未来了吧。”
她微微歪头，侧着身子看向我。
“你没预料到真的会杀死人，所以自暴自弃了，想着居然杀了人，就干脆肆意妄为一次。所以才杀死了那些未来的罪犯。因为你已经不打算在这个未来活下去了。”
“那你要怎么做？你现在确认了我是犯人，你要通知警察吗？还是说你已经这么做了才来找我质问的？”芳雨涟的声线微微颤抖。
她是在害怕吗？
看着这样的她，我陷入了抉择。
自己想要说什么，其实早就决定了。但此刻还是无法避免地开始犹豫。
只要将这句话说出口，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就很明确了，我将踏上一条绝路。
但真的能这样选择吗？就算我不再执着正确，可就算是普通人也不应该偏离正确啊。
芳雨涟做的绝对是错的，是需要惩罚的，就连她自己都在寻找惩罚。
她的敌人甚至包括了自己的内心，无限制地去包容她的错误也只会让她更痛苦。
所以惩罚是必须的，而杀了那么多人芳雨涟说的没错，这个未来的她已经没希望了。
但是——也只是这个未来没有希望而已。
“我有句话一直没和你说——我喜欢你，芳雨涟。从以前就一直喜欢你。”
她听到我突兀地告白了咬了咬下唇。
“这时候朝我告白，你是笨蛋吗？”
“大概是的。”
说出口后意外的轻松，但我已经越过了界限。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已经死定了啊！就算未成年人保护法都救不了我的。”
她的声音极为难得的有些歇斯底里，和以往的她判若两人她已经快被压坏了吧。
“啊啊，我知道。”
芳雨涟转过身朝我询问道：“那你这时候朝我告白有什么意义？想要隐瞒真相和我每日生活在罪恶感之中那也不可能的，我已经”
“你想要跳回过去，是吧。”
“”
被我说中的芳雨涟沉默着没有反驳。
“这个未来已经没希望了，那就重新再来一次就行了。拥有跳跃时间能力的我们，可以否定过去发生过的事情。所以我陪你一起。”我平静地说道。
“你还有着未来，还能继续生活下去。”
“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
这句话我说出口时并没有撒谎。
无论是为了正确舍弃一切不妥协。还是为了芳雨涟舍弃一切，只要是为了某个存在舍弃一切，那都意味着我不在乎那一切。
我不否定我有自己的喜好，有自己在意的事物，但那些东西全都可以舍弃。
“可是，要跳跃时间就必须要——”芳雨涟有些苦涩地说道。
“要死去，才能跳跃时间。是吧？”
听到我说出这句话，芳雨涟陷入了沉默。
是的，我早就猜到了。跳跃的契机，是死去。所以芳雨涟才会撒谎说自己是被杀死后才跳跃回来的。因为她跳跃时间多次，早就知道了这点。
芳雨涟想要跳回过去，也就是说她想要自杀。这就是她自己的惩罚。
而陪她一起回到过去，也就是一起自杀。
“自杀没你想的那么容易。”芳雨涟坐回到自己座位上，视线没有看向我。
“我没想的那么容易。”我耸了耸肩表示否定。
“现在说出来是无所谓，回到家冷静下来后你肯定会开始后悔的。”
“不会的，因为我不是第一次自杀了。”
自己说出的言语究竟有多扭曲，我已经感觉不到了。
“——诶？”芳雨涟露出了无法理解的表情，一脸疑惑地看向我。
她也从没有在我面前露出过这种表情，所以我不由得觉得有些新鲜。但我马上就开始解释到。
“你不会觉得奇怪吗？我的未来里，芳雨涟你这个杀人犯明明死去了我为什么会没多久就死了？”
“不是杀了我的犯人杀死你的？”芳雨涟的声音有些不敢相信，她已经理解了我的意思，但却不敢相信。
是我的话会相信吗？相信有人会对自己执着到这种程度？想想就觉得幸福。
“不是哦，我是在你死后追随你自杀的。”
那个晚上，我在自己家内烧炭自杀了。那时的我当然并不知道自己能跳跃时间，所以那时的我只是在寻求死亡。
执着于正确的时期我从来没有感受到自己信念被动摇的感觉，因为正确无论如何都存在于那。但执着于芳雨涟，我才意识到自己执着的存在消失了对我有多大影响。
最让我害怕的是自己开始逐渐适应了。也许那个晚上我不自杀，再过不久我就会能接受芳雨涟的死亡，然后再换一个执着的对象吧。就像是从正确转到芳雨涟身上一样。
那样的自己未免也太过丑陋，还执着于芳雨涟的我实在不想变成那样。
所以我自杀了，只是为了追随芳雨涟，和她到达相同的地方。
芳雨涟低下了头，长发遮住了她的表情。
她大概从没想过自己死后我会有什么反应吧，因为她想不到自己在我心中有多重要。
芳雨涟突然从座位上起身来到我身旁的座位坐下，我沉默着看着她。
她接下来的动作出乎我的意料。
“对不起。”她突然紧紧抱着我，像是要将自己融入我体内一般。言语中所表现出来的脆弱令人心疼。
带着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她如同忏悔一般朝我道歉。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想要哭泣的模样，这也是我第一次听到她吐露真心话。
她此刻才算是真正坦率面对我吧。即使我们已经准备逃离这个未来，我依然觉得此刻存在着价值。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要不是因为我的话，你本来可以过上幸福的一生的。”她带着强烈的悲伤般说道。
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我稍微一想就了解了。
“最开始的未来？”
“嗯。”她一边抱着我一边哽咽道。“我们我们本来不会那么早相遇的，是我改变了未来。”
是这样吗。
也就是说我和芳雨涟的相遇，并不是什么偶然，而是她自己的引导。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相遇？”
“因为在原本的未来，我们虽然成为了朋友，可你却一直只喜欢另一个人。”芳雨涟说这句话时并没有不满，只有悲伤。
原来是这样。
我就算不遇到芳雨涟，大概也会抛弃正确执着于某个特定的人。在最开始的世界，那个人并不是芳雨涟。
人的感情并不是那么绝对，在这个未来和b结婚的a，在另一个未来甚至可能不认识b。
并不是什么值得厌恶的现象，但还是有些不舒服。
芳雨涟终于放开抱紧我的双手，但我却抱着她。
“我想要被张择日你在意，想要成为你执着的那个唯一所以我提早与你相遇的契机。”
我静静地听着芳雨涟的自白。
“一开始被你喜欢上的时候真的很开心，只是普通的学生日常都很快乐。但是第二次、第三次，随着重复次数增多我感到越来越厌倦。”
厌倦重复多次后这很正常，同样的场景，看几遍就会腻。但被这么说，还是稍微有些伤到。
“渐渐的，我开始想一些危险的想法，同时因为死去就可以回到过去，我变得任性了。”
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如果有呢？假如人能够后退呢？毫无疑问人的选择将会任性许多，因为任性的后果可以不需要承担，可以不用担心后果的去做一些事。
“我开始在后悔的时候主动杀死自己，使自己能跳回过去。因为已经死过很多次，所以我并没有普通人那么害怕死亡。但这有个弊处即使对象是自己，我也有了杀人的实感。”
“这就是你杀人的起因？”我尽可能使自己说的不像是在质问。
“嗯。”她缓缓点头承认。
从杀死自己开始学会杀人方法我只感到可悲。
因为我才只跳跃了一次，所以还没意识到。时间跳跃这不可思议的现象，对常识的破坏力有多强大。
图书室内陷入沉默，芳雨涟和我提出的问题都得到了答案。
残酷真实的答案。
“张择日你能接受吗，不能的话”
我能接受吗？松开了抱紧她的手，我直直看向她棕色的双眸，坚定说道：
“能，因为芳雨涟你一直很痛苦。”
她身体微微一颤。
“你很痛苦吧，一个人遇到这种破坏常理的事，不断重复类似的人生。连常识都开始崩溃。”
即使只经历过一次的我，都扭曲了一些常识，不尊重周围人和原本一样的行动。而重复经历多次的芳雨涟，到底和原本的她有多大差别，没人知道。
她已经几岁了？
她已经看过周围的人一模一样的行动多少次了？
“就算不能接受这事实，它也会被我们跳跃时间从根本否定。重新来一次，不这么做就行了。”
杀人事件将不在存在，从未发生过。回到过去，芳雨涟将不再是个杀人犯。
“嗯。”
芳雨涟一边点头一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这并不是正确的行为，充满了错误。
我看着她阴郁的侧脸，在胸口对过去的自己讥笑道。
“正确？谁在乎啊。”
芳雨涟已经扭曲，而我也将越过界限。
在拥有时间跳跃的能力时，我们就注定会扭曲。
人的可能性是无限的，可人却只有一个结果。因为他们生命时间有限。
一个人能坚持1年不杀人不难。
一个人能坚持1年不杀人吗？
一个人能坚持1年不杀人吗？
一个人能坚持无限时间不杀人吗？逻辑上就不可能。
每个人都有成为杀人犯的可能性，这句话套在芳雨涟身上也适用。
拥有了时间跳跃能力的她，和成为了永生的存在没什么区别。
所以芳雨涟迟早会在某一次跳跃后杀人，只是时间段的区别。
那，我呢？
我肯定，也会有那么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