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高家庄文武对酌(1 / 2)
纷纷狐兔投深莽,点点牛羊散远村。
看到被雪埋了一半的“栖梧”界碑,三人就离高家庄不远了。
五十顷田比不上豪门的一座山墅大,但在这儿可是名副其实的富甲一方。
寒气未消的二月不宜稻麦,田地里栽的多是胡麻和苴麻。田里耕作的佃户们见少主回来,都会勉强地打个招呼。
不过二三里路,他们来到一所大庄院,背靠一座栽了瓜和竹的小土丘,门前一带合抱不拢的大树。
高元叫了一回,只见庄门开处,走出一位老者,年过半百,方脸花须,头戴绒皮帽,身着褐绒袍。背后跟随着三四个门生,弓箭在腰,慢慢踱将出来。
“大人,孩儿游历之时,突遭盗匪,性命堪忧。幸好两位英雄经过,方才保了性命。二位英雄身负要案,无处可去,特来投奔。”
随着高元的介绍,余南时和盛舜英上前一步,躬身道:
“老丈,我二人原是盛家军将佐,为朝廷出生入死,征战多年,不料遭恶人陷害而沦落至此。我二人冤情太深,州司缉拿急于星火,特来投奔。”
那老者听了,朗声笑道:“原来如此!既然是我儿的救命恩人,且请进小庄待茶。”
盛舜英和余南时见此老者言语温和,也暂时放下了顾虑,进了庄。
庄门一合,老者脸色一变,一字一句道:
“二位身上可否有信物?老夫可不是好愚弄的人。”
二人十分坦诚地亮出了令牌,引得老者连称:“原来是将军啊。不知二位高姓大名,现居何职?”
“通缉令上的就是,老丈不愿收,我和舜英立刻就走,绝不牵扯高家庄。”
一听余南时称呼自己为“舜英”,她那薄薄的嘴唇紧紧抿住嘴角,似翘不翘,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是动心还是害羞的神情。
真奇怪,这家伙平时总拿我当“将军”,今日怎么开窍改口了?
老者呆立着,好好回忆了一下今早门生给自己看过的公文,特别是那几幅画像。猝然间,他连声感叹道:
“想不到盛家满门忠烈,二百年来,从未有人变节投敌。如今,竟有奸人将此大罪栽赃下来,真是世道不公,国运不昌啊!盛将军,余将军,老夫刚才多有唐突,请上堂议事!”
二人在门生的指导下,到了大厅上,撇下了兵器,望老者见礼毕,分宾主坐定。
老者道:“老夫姓高名直,字志廉,向为郡守,只为奸宦当道,不愿为官,告病去职,回乡养年。二位将军能否把事说的再详细一点?”
余南时抢着把行军、遇袭、突围、斗匪、拜师、来庄的全过程都说给高直听了,还添油加醋地暗示自己“英雄救美”,将自己“舍命救主”的形象诉说得栩栩如生。
这让素来要强的盛舜英不停地呵着气,红润的嘴唇变得又紫又青,牙齿咯咯的响,但在内心深处只觉动心不已。
高元却突然消失了一阵,大家也没太在意,只当他是去如厕了。
高直听了他的话,暗暗点头,道:“难得,难得!高元能够拜将军为师,真是好福气啊!二位将军只管住下,郡县里的人不敢进我府上搜的。”
说了好一阵,左右安排二人入客房住宿。住在高家庄,让他们心安了不少。
第二日是立春,中午早早就有仆役安排桌凳,摆列酒馔。高直亲自邀请二人入座。同时上堂的还有一位端着酒的妙龄女子。
她的脸色微黑,黑里透红,一张小嘴,透露出一股孩童般的天真。仔细看看她的眼睛,明眸善徕,含情凝睇,又灵动又可爱。配上红裙凤鞋,柳眉蝉鬓,简直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
女孩熟练地为座中各人斟好酒,款款退到高直身后待命。
“今日兴致正浓,怎能没有丝竹佳音?紫绡,弹曲”,高直吩咐道。
那位叫“紫绡”的姑娘歉疚道:“主公莫怪,没有带箜篌。”
“现在去取。”
“紫绡,我把它放到大堂门口了。”高元抬起门外的箜篌,放到紫绡身边,“这玩意儿可不轻,不能难为女孩子。”
“劳烦少爷了”,紫绡虽然俯着脑袋,脸上泛起的红波全是甜滋滋的。
高直凝神注视着他俩的反常表现,抬头“哼哧”了一声。紫绡虽是他庄上得力门生夏阳的独女,娟娟二八,深谙音律,色艺双全,但对高元的前途毫无帮助。高直清楚,宦海官场的舆论,绝对不会允许“良人子弟”与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门生通婚。连他自己也放不下对下人的戒备,在高元和紫绡有所靠近时,就对夏阳敬而远之了。
“紫绡,给二位将军唱一曲临江仙。”高直嘴上吩咐,实际上瞻顾着儿子的一举一动。
“是”,紫绡轻捻琴弦,歌声脆若银铃:
世事有常有变,英雄能弱能强。从来海水斗难量。壮怀昭日月,浩气凛秋霜。
不计今朝凶吉,哪知他日兴亡。忠肝义胆岂寻常?拼生入虎穴,冒险探豺狼。
盛舜英听得思绪纷繁,一遍遍回忆着“渔阳鼙鼓动喧天,易水萧萧星斗寒”的峥嵘岁月。余南时小媳妇儿似地给她斟酒,脸上也是一阵悲苦。
一曲终了,众宾欢呼。
高元一时兴起,唤过紫绡:“到我床底拿壶酒来!”
敲开泥封,紫绡手中的瓦坛飘散出悠悠酒香。
余南时和盛舜英抽动鼻子,狠狠地吸了那一口酒气,这可是一股“千岩烽火连沧海,两岸旌旗绕碧山”的威烈啊。
“平时宴饮,喝村酒就能马马虎虎应付过去。贵客来了,还是白岩郡的蜜梨玉烧酿更应景!”高元斟上五杯酒,一个个地挨着传过去,还把最后一杯递到了紫绡手上。
“少爷,我……”紫绡想要推脱,但在高元坚持下,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同生同死,与子同袍!”高直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