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童子军披星凿地道(1 / 2)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昏迷的?
不知道,但我这几天,只知身躯如一片树叶,随风飘荡欲飞。
想到虚死不甘,顷刻间,我如梦初醒。
睁开了结满血痂的双眼,余南时陡然听到,有个沉沉的怪叫声在房中回荡,听得人毛发倒竖。
他瞪大眼睛寻找声源,柔软的病榻边,躺着一个依稀能分辨出人形的大汉。
他赤裸的上半身上,几十条深浅不一、狰狞恐怖的刀痕枪洞,纵横交错,血肉模糊。
尽管伤处你严严实实地包扎好,血水和黄水还是冒出纱布,汩汩流淌,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腥臭味和刺鼻的草药味。胸口微弱起伏,口中全是一声声无意识的低沉呻吟。
尽管他疼得五官扭曲变形,余南时还是认出了他。
“哈剌章,是我,余将军!”
哈剌章艰难地移动着眼球,口齿不清道:“将军,我们,的仗,打,赢了吗?”
“赢了,真的赢了!”余南时激动道。
哈剌章欣慰道:“盛将军也是这么说的。”
“盛将军在哪里?”一听哈剌章提起她,他就如扣心弦,牵肠挂肚。
四下张望,视线里烛火如豆,她正坐在一边托腮打盹。
姣好的面容,爬满了憔悴的皱纹。手边重重叠叠的,全是嵌着朱砂官印的公文,上面的字迹已被一道道泪痕浸湿,模糊不清,隐约可见“大捷”、“全胜”、“特函嘉奖”的字眼。
似是察觉到响动,盛舜英缓缓睁开眼眸,与他灼热的视线相接。双眸中结满的血丝,掩不住她的心潮澎湃。
他恍然大悟,自己是在鏖战到四更天时,耗尽气力,栽倒在盛舜英怀中的。
此刻见她眉眼含情地与自己对望,他嗓子有些哑:
“舜英,我昏迷了多久?”
相顾无言,她伸出右掌,五指张开。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没有没有,我在这儿等了你五天,没想到你醒了,我就忍不住睡着了。”
“你这几天都没睡?”他猛地坐起,掀开被褥,刚刚张开双臂,脸却涨红了,“我,我还没抱过你。之前我们同床,也没有这么亲密过。”
他模样生得好,此时又端的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盛舜英没忍住,当真抱住他,顺势依偎在了他的怀中。
“你撒谎,你可知罗先关一役,是你单枪匹马,如闪电般突破敌阵,将我救回来?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带我回来的吗?”她将脸蛋贴在他的胸口,满是嗔怒。
“那次?哦,对了,我下手没轻没重,还没向你道歉。”
那时候,余南时一马当先,激战许久,终于找到了身陷重围的盛舜英。他顾不得多想,直接将她掳到自己马上。在背后袭来的尖啸箭雨中,他将她死死贴在自己的护心镜前,策马回营。
踏入营门的那一刻,他从马上重重地摔下,四支箭精确无误的洞穿了他的胸膛。醒来时,也是她伏在自己身上,一问才知道,她照顾了他好久……
“舜英,你还记得,咱们经历了多少次生离死别啊?”
他说着凑近,唇一点点贴近她。
为给她足够的时间明确心意,他的动作极缓慢,却无比珍重。
倏然间,唇上一软,尝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温热。
她竟主动迎了上来,令他眼眶微微泛酸。
他想要揽她的手臂还停滞在空中时,她已圈住他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他一时想不到世间还有什么更美的事,只觉身心沉沦,心花怒放。
原来在这样凶险而血腥的地方,也有这么美的时刻。
二人亲热一阵,丝毫不顾杵在一边的高元和庾魁。他俩无言以对,完美诠释了“此时无声胜有声”。
余南时突然如触电一样惊动,四下寻找:
“元儿呢?元儿在吗?”
高元无声一笑,也许,这就是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吧!
其实,如果余南时的一生中有过“父亲”这个角色,他也不会如此在乎高元这个徒弟。
第二天,盛余两人恢复了体力,重回军帐,操持军务。
上次战斗,盛家军付出的代价是极为惨痛的。
包括主将在内,二千人仅有一百四十二人生还,且只有八十八人具备重返战场的能力。
随军家眷,几乎是家家带孝,家家有寡妇。甚至兄弟、父子一同战死者众多,令人唏嘘不已。
表舅在突围无望、手下全部战殁的危急时刻,一刀刺死了自己的战马,反手自刎身亡。
盛舜英下令,厚待、抚恤阵亡者家眷,将活下来的士兵全部提升为锐士,永久残废的士兵充当教头,教导新兵。
但凡事总有两面,盛家军以少胜多,击毙杀伤西蜀军六千余人,自相踩踏而死者一千五百人,抓获俘虏四千余人,缴获辎重、器械不计其数。
如此战绩,令西南战线任何一支北晋军队都为之汗颜,任何一支西蜀军队都为之摧心丧胆。
再说一个小插曲。庾魁对自己手上不多的兵力所能起到的有限威慑,心知肚明。
在开赴战场前,他征召来了临近六个村的村民,无论老小,全部披上盛家军备用的火红战袍,排成密集的队列,成功营造了千军万马的幻象。
在这五天内,各县城的西蜀驻军为求自保,纷纷弃城而逃,涌入山阳城中。
七王爷的后续部队配合盛家军,不费吹灰之力,横扫了山阳全境十九座县城。
在被收复的区域,盛家军利用遍地饥馑、米价飞涨、民怨沸腾的形式,公开贴出招兵告示,大量饥民、矿工、俘虏涌入军队,战兵迅速膨胀到一万人,锐士也突破了五百人大关。童子军的规模,更是达到了空前的二万人。
朴树洪剩下的二万多人,全部龟缩在山阳城中。
有传言道,叛军的三万援军,正星夜兼程前来支援。
留给盛舜英攻下城池的时间不多了。
山阳城城防坚固,夯土之上堆砌青砖、条石。城墙周长两千三百六十二丈,高三丈二尺,宽一丈两尺。规模虽远远不及北晋首都的台城,却也是十分雄伟壮观,易守难攻。
城外,四个城门及城楼,防御用的敌楼共有四十一座。紧邻墙根处,一丈深、三丈宽的护城河更是被浇满了海豚油,一点燃即成汹汹火海。
城内,两条大街直通四个城门,交汇成“田”字形;东半城建有府库,府库以南为郡国官署,城西南设有火药局,城北为市集、城隍庙,格局分明,错落有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