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新官上任道阻且长(1 / 2)
五月廿七日,风清气扬,万里无云,正适合意气风发地上任。
“圣主承天,作君师于下土;良臣当国,行政教于家邦。山阳内史上任之庆典,午时三刻起!”
余南时与盛舜英骑着战马,一左一右,护送七王爷的轿辇前往郡衙。后面整齐的仪仗,分属女营和锐士。
“大丈夫在外,则树旗旄,罗弓矢,武夫前呵,从者塞途,供给之人,各执其物,夹道而疾驰。”
引用古籍记载,仍不足以宣示仪仗的威严。
从山阳国往西,绵延至海的群山中,依然盘踞着三万蜀军与五万叛军。往东的瑶池里,则是两万叛军与十几伙趁机崛起割据的地方武装。
二人将兵权暂时交给高元、庾魁和哈剌章,让他们按照六王爷的指示,向东平叛。
值得一提的是,姜平也带着自己组建的五百人炮队随军出击,想必能作为一支生力军,予敌重大杀伤。
第一天升堂时,七王爷坐在郡衙大堂上,惊奇地发现,辅佐他政务的当地人员,也就是左右两曹书吏,竟然只来了左曹,右曹空无一人。
右曹书吏负责郡里的征兵、处理案件、主持地方工程建设,称得上是一把手的左膀右臂。
他们长期在山阳国工作,熟悉繁缛复杂的政府条文,是法律行政方面的专家。空降至此的官员往往不明就里,只能在行政上求助于他们。
“同僚们刚刚请了病假,希望王爷去看望一下”,左曹头目,长史何偎冷冷道。
“岂有此理!这下马威下到我头上了!”七王爷气恼地吼叫着。
“拿我剑来,我看这几个老头子的脖子硬,还是我这剑硬!”
甫一上任,他的肝火就如此旺,连与他相处多日、摸透了他脾气的余南时和盛舜英都有些意外。
王阿顺也在一旁煽风点火:“就应该缴几个脑袋,这样他们才会服帖一点!”
“恐怕有些不合时宜”,余南时尴尬地苦笑道,“王爷,我认为,由我去请那些人来,既能体现王爷的诚意,又能不失王爷的威严。”
“唔,速速将他们请来”,齐王爷仍不放心道,“要是请不来,我允许你砍两颗脑袋祭祭旗!”
“他们只是要面子,不是不要命”,余南时按紧剑柄,扭头就走。
盛舜英灵机一动,建议道:
“六王爷的礼物,可以派上用场了!”
余南时点点头,骑上战马,带着王阿顺和十几个骑兵护卫,扛着礼物,赶赴书吏们的官邸。
首先要拜访的,是书吏们的头目,右曹长史张特。
张园位于清泉坊,光大门就占据了半条街。宅邸占地五亩,比郡衙门还大不少。
余南时刚到门口,常年紧闭的大门洞开,张特骑着一匹白色骏马,率领四五十名书吏,立在门口迎接。
余南时对他的第一印象,不像是一个下属,而像一个对穷亲戚炫耀财富的老爷。
“余将军,欢迎来到山阳,在下有礼了”,张特满面笑容地挥手作揖。
他面色丰满红润,虽不肥胖,但肉滚滚的,举止自负,毫无病态。
“早就来过了,这城池还是我们盛家军打下来的!”王阿顺抢着说道。
张特眉毛一蹙,之前自己面对蜀军压境,抛下内史,独自北逃。如今回来,新官的手下哪壶不开提哪壶,让他面子往哪搁?
余南时瞪了王阿顺一眼,赔礼道:“张先生休要生气,我特地给您带去了些许补品,聊补病体。”
他轻轻拍手,士兵们将几个银质的礼盒打开,每个都装着玉柱灵芝。
漆红伞盖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外圈套着一层金环,清香浓郁,伞柱如瓷。
“这些都是玉柱灵芝,延年益寿,强肾固本。”
在余南时的微笑中,张特故作惶恐地收下了。
“哎呀,之前新上任的官都要存问致意,我们这些下人才敢就职!”
余南时一言不发,带着这些高傲的书吏回了郡衙门。
手下终于到齐了,七王爷可以开始处理政务了。
首先是查账,但七王爷很快就又遇到了麻烦。
七王爷拿着一小沓被烧得熏黑的文件,大声质问道:
“难道账本就只剩下这些了吗?”
“王爷”,何偎苦笑道,“咱们府库在攻城那天就被焚毁的一干二净了……小的们也只抢到这点……”
七王爷涨红着脸,怒视着左右书吏。
这些老奸巨猾的东西,在地方上盘根错节,把持政务。财务账本与其说是死于战火,不如说是死于人祸。
盛舜英轻笑一声,言道:“没事的,财政表都是要上交州衙的。我们找六王爷要一份对照就行。”
七王爷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起身催促几个传令兵快马向州衙门报信。
“财报就暂时不看了”,七王爷转向了新的政务,“积压的案子,有多少?”
“呃……”负责刑法的张特支支吾吾,“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一千五百八十八件。”
七王爷拍案而起,厉声道:“小小一个郡,能积压这么多案子!前任一把手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开始不耐烦地重审案子。这里有不少简直是无头案,还有鸡毛蒜皮的小事,例如几户佃农为了三分薄田打得头破血流,甚至组织数百人的械斗。
说到底还是兵荒马乱,房屋尽毁,地无主人,进而造成的底层混乱,放任自流就好了。
不过,在七王爷火眼金睛下,矛头逐渐指向一群人。
“这些宗族势力简直无法无天!他们人呢?全部拷过来!”
张特无奈道:“王爷息怒,自从没了兵祸,他们又聚众闹事了。”
何偎也是故作喟叹状:“郡里养一个皂隶,一年就要耗费万钱。”
余南时提剑行礼道:“王爷,我对这些宗族略有耳闻。官吏鲜与人民接近,绅士在乡村一手遮天,凭借三老、亭长等官衔,纠集部曲,作威作福,欺压百姓。”
“好家伙,他们好大的胆子!”七王爷七窍生烟,喝道,“他们是连朝廷命官都不怕了吗?”
熟知内情的盛舜英悠悠道:“他们或为世代书香大族之子弟,或为官宦世家,或为告退在籍之官吏。他们身为读书明理之人,却大肆侵吞土地,奴役百姓。个别富户,家中奴仆多达数千人,这些签了卖身契的奴仆,子子孙孙,世代不能脱离贱籍。”
“这还得了!本王马上抓几个来杀头!”
盛舜英只能浇了盆冷水:“他们在朝中都有靠山,每年都会向京城输送贿赂、馈赠,树大根深,难以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