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吃烟烧掉半截身子的大嫲嫲(1 / 1)
她走的时候只有半截身子,另半截被她吃烟烧掉了。
大嫲嫲是个寡妇,从我记事起就没见过大爷爷,他早已过世。大嫲嫲叫胡香美,之所以知道名字是因为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从学校里带信给她,到家后再读给她听。
我记得信是她老家的侄子寄给她的,侄子在部队里当兵。那时候的书信都是穿着绿色的邮政工作服的邮递员骑着标志性的绿色大金鹿自行车、一个大邮政布包挂在自行车大梁的两侧到处送,我们村是送到学校里,再有学生帮带回去捎给每一个人,这其中有书信,也有挂号信、电报、汇款单等。
我很享受给大嫲嫲带信、读信的过程,因为每次给大嫲嫲带信都有糖吃,糖也是大嫲嫲的侄子等等给她的。
那时候大嫲嫲和我五大爷、三爷爷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她的房子最大,房前还有一棵石榴树,树下是大嫲嫲家的鸡窝,由青石板垒成的鸡窝,下面住鸡,上面下蛋。
大嫲嫲的屋子里很暗,不止是她家很暗,那时候所有人的家里都暗,因为窗户很小。房子里了平时都会点煤油灯照亮。
大嫲嫲家的陈设比较简单。进门正对着一张用的都发黑了的大方桌,配着两把太师椅,之所以黑是因为上面沾上了土,这些土都有些年岁了。东侧是大嫲嫲家的两个土炕,北面的大嫲嫲住,南面的堆着杂物,还有一口方方正正的箱子,那是那个年代大家用来盛放衣物的。西面是一个房屋子(意思是建在房间里的房子,屋子里放的是大嫲嫲的口粮和余粮,大嫲嫲已经多年不劳作,粮食应该是二大爷给的(我爷爷弟兄三个,三爷爷是光棍,由五大爷赡养,大爷爷大嫲嫲没有子嗣,由二大爷赡养。
大嫲嫲屋内所有的墙面都是由黄泥糊成的,墙面上贴满了报纸、年画、***画像,有的上面插着针线,这应该那个年代多数家庭屋子里的标准装扮配置。
大嫲嫲是一个吃烟的女人,吃的还是旱烟袋,长长的烟袋杆子上常年挂着一个烟袋包,烟袋嘴和烟袋都是黄铜的,每次抽的时候需要先把烟袋倒扣敲两下,让烟灰掉出来,再先用针清理一下烟袋底部的孔,之后加入新的烟丝或者烟末点燃就可以了。大嫲嫲抽的是我们农家自己种的黄烟碎叶,不用花钱,劲头也大,关键是好抽。
大嫲嫲门前的石榴树有些年岁了,树的表皮已经基本脱落,露出了里面的部分,光滑、白绿相间。树的枝干覆盖的范围比较广,每到石榴花开的季节,树上挂满了大红色的花朵,仿佛预示了秋天石榴的收获。
每当石榴成熟的季节,大嫲嫲总会存起一部分石榴来。石榴存起来比较简单,放在避光透风的地方就行,不影响口感。偶尔我捎信回来的时候大嫲嫲也会从房屋子里拿出她珍藏的石榴来给我吃。
这样的日子伴我长大,我也到了上初中的年纪,由于离家十几里地,只能住校。
那是又一次初中住校回家,得知了大嫲嫲去世的消息,她是晚上吃烟不小心打翻了床头上的煤油灯,引燃了被褥,发现的时候大嫲嫲已经走了,只剩半截身子,是我爷用铁锨帮着收殓的。
现在回想起来仿佛一切都还是在昨天,只是那些时光和岁月已随着我年龄的增长渐渐远去,留下的只有内心深处的点滴记忆,我很怀念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