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真真假假(2)(1 / 2)
花不甜由着花在云自己惆怅,不再从旁劝慰了。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在作假?她一个亲人也没有,他们…都死了。
她却在花家堡里虚假度日,感受着‘假哥哥’,‘假姐姐’们的宠爱温情,疗治着自己那苦命的心伤。
如果花在云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那她呢?她整个的人生都是假的!
丈夫可以感慨一二,她呢?她能如何?她只有…欲罢不能!
她太需要这人间温情了,若是没有这些虚假的感情,她要如何过活?
小两口带着黯然神伤,步过满地萧瑟,来到那破烂不堪的蓬户瓮牖。
这一次,花在云没有过多的犹豫,仅是深吸一口气,便毅然的推门而入。
屋内环堵萧然,迎面扑鼻而来的,是一种狗粮的味道——苞米面过期的浓重霉味儿。
花不甜蹙着唐眉,捂住口鼻,在一片昏暗中撒眸四周,满眼的室徒四壁,空无一物。
上有漏瓦,下有地坑;墙壁斑驳,蛛网密布,哪里像是个住人的所在?
小两口面面相觑,忐忑的一步一步向里间走去。
忽闻一个颤抖的声音从里面问道:“谁~呀?是~谁~来了!?”
花在云急忙向花不甜示意,指着双眼,提示她老太太双目失明。
花不甜略微颔首,表示知道,随着他深入里间。
只见里面的房间也不比外间强多少,除了屋顶还算完整之外,地面上磨损得比外间还要严重。
脚下的木板已经全无漆色,一脚踩下去,咯吱山响,悬悬乎乎的感觉;令人提心吊胆,生怕下一步地板断开,一脚踏空。
房间里没有家具,连张床铺都没有。
仅有一处干草摞起的方圆,散铺着几张颜色原本不同的布面;
灰黑,蓝黑,绿黑…,看着皆是脏兮兮的。
就在这干草堆里,坐着一位长衫老太。
两个膝盖处,胸前两肋的衣服磨得光亮;手拄一把粗木杖,上部磨得出了油,底部却是劈了叉;
她头发半灰半白,钗横鬓乱,双眼睁察,目光却呆滞盲眇,一看便知是个瞽者,是个‘睁眼瞎’。
知道有人进来,老太拄着木杖站起身,颤颤巍巍挪动步子,再次问道:
“你们…究竟…是谁呀?”
小两口看着这一切,心情无比复杂。
尤其花在云,鼻翼明显呼扇,嘴唇动了几次都无法开口;一种沉重的压抑感,带着许多的愧疚,令其喘不过气来。
花不甜仔细打量着面前的老太,发现她并不是看上去那么老,颧骨的皮肤上还有残余的光泽。
回想起花子祺与他俩年岁仿佛,这才发觉,面前这位妇人实是未老先衰。
年纪充其量四十多岁,却是白头蹀跇,如同七十岁开外的古稀老人。
花不甜眼尖,注意到老人刚才坐着的地方,有一包东西。
急忙近前几步看个清楚,发现是个小布包,露出里面一团黄色的零碎,萦绕着几只苍蝇,嗡嗡嘤嘤…;
像是某种粗粮的食物,满屋里刺鼻的霉味儿,就是由此而来。
花不甜看到如此景象,痛心怛然,马上想到:
这个女子不知道自己死了儿子,双目失明,孤苦无依,仍在苟延残喘,尽力求生;
只为有朝一日,能见上儿子一面…,这要何等的毅力与执念啊!?
将心比心,再想起自己之前‘孝子’的戏言来,花不甜大感惭愧,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躲避一二。
可面对这鳏寡孤独,她又避无可避。仿佛自己是个透明的物件,在妇人面前通透得一丝不挂,何其无知也?
她鼻子忍不住的一酸,漼然落下泪来。
那眼泪完全不由自主,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扑噜噜的连着串,想止都止不住…。
那妇人虽是蒙瞽,却是不聋不聩,耳朵很尖,鼻子很灵。
一下便听出花不甜的啜泣哽噎之声,勉强笑劝道:
“屋中简陋,怕污了小娘子的湘裙,熏染了脚下的生香屧。快去外间吧,吾能听得到,不耽误说话!”
小两口皆是蜜罐中长大,每日锦衣玉食,纵是流落在江湖,也不曾见过如此凄凉苟活之状。
花在云痛心疾首,忆起花子祺舍身相救的毅然决然,大感寄颜无所。
花子祺当时是如何想的?
是不是想着:哪怕自己身死,主子也会照顾好他的老娘?
可惜啊,他的主子没有做到啊!没有照顾他的老娘…,他的老娘还在苦难中苟活!
花在云深感无地自容,愧对了花子祺的兄弟情义!
登时泪流满面,终于颤抖着哽噎出那句久违的“娘”来——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