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定疆王(1 / 2)
六千里外,明溪村石屋内,扶之缓缓睁开双眼,眼眸中一片黯淡,再无先前那股慑人神威,“终究分别离”,少年兀自长叹,有惋惜与不舍。
广业镇外山顶上,他毅然散去一半仙人元神,化成最原始醇厚的魂力,全部注入麦穗的识海,自身仅抽离一魂一魄,带着剩余的一半元神返回村内。
在这一瞬间,他仿佛斩去了万般杂念,又好像扯断了一直压在心头的枷锁,浑身放松,紧绷的身体也渐弯曲,虽看似洒脱,但怎么也遮不住那股颓气,充满矛盾气息。
“不应该,明明有了新路,自己做出了决定,怎能如此沉沦?”,少年突然惊醒,竟然有些心悸,他唯恐心境有缺,忙运转全部元神扫视体内诸处,从四肢百骸到胸腹气海,尤其在心湖与识海内逗留良久,每一寸都细细搜索。“没有问题,难道是元神分裂过多导致?”,他还是不放心。
腹部丹田气海中死气沉沉,漆黑一片,干涸的大地上黄沙蔓延,深不见底的裂缝中不时冲出几道阴冷气息,卷起万丈狂风,没有了生命本源与太保气运,偌大的气海完全被狱府血脉占据,每当扶之内视,便撒欢似的冲出,少年又恨又气。
胸膛檀中穴内,本已演化为一方小天地的窍穴空间遭受天谴,已然崩裂,仅剩下数尺大小,山川河流皆数崩散,风火日月星也被化去,唯有生命本源绽放七彩光芒,与白色的太保气运在对峙。两者依旧在试图吞并对方,但经过扶之的协调,此时已平和许多,不再暴躁,两股光芒碰撞,虽有湮灭,但也有不少光束交融,一同维持这方空间的稳定。
少年目光幽幽,思忖道:“生命粒子刚出现,太过弱小,我手中虽然还有三监、右虎贲的少量气运截留,现在也不敢贸然投入中丹田,就先以太保维持现状吧”。
“至少有了长存的可能,有了演化气海的希望”,扶之不住点头。
识海内,沉寂一片,毫无波澜,仿佛没有一丝生机,仔细看去,识海底部充斥着无数裂缝,如蛛网一样密布,触目惊心。仅剩一半的元神化为金色身影,暗淡无光,盘坐在虚空,望着脚下发呆,看到扶之注视,无奈而笑。
“无需自责,你我本一体,得一便长存”,金色元神轻声开口。
听到这话,扶之心中更加难受,不知如何回答。
“与其颓然等死,不如放手一搏,拼出个广阔天地,我去也”,金色元神仰天长啸,轰然四散,金色光点飞舞,整片识海都变得金灿灿,霞光无限。
砰,扶之感觉头颅好像被猛然撞击,又好像要炸开,胀痛无比,脸色煞白,汗珠滴答坠落,片刻间便染湿了胸前衣襟。
元神化道而去!
磅礴的魂力在识海内四处冲撞,界壁飘浮,阵阵晃动,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深入骨髓的剧痛,那种痛根本无法形容,深入到神魂深处,让人抓狂。
金色光点四散,一部分融入识海虚空,一部分坠落识海深处,在蛛网般的裂缝中发光,金色光雨持续了数刻钟才渐渐平息,此时扶之浑身衣袍湿透,脸庞惨白毫无血色,忍受了极大的痛苦,牙齿都在打颤。
一团金色光芒缓缓落下,暗淡无比,好像一阵风便能吹灭,那是扶之的三魂七魄所化,是他最原始最纯粹的魂力,剔除了一切仙人元神力量,脆弱如凡俗魂魄。扶之看着金光沉入裂缝深处,在他识海最深处接受滋养,他久久盯着那处裂缝,头脑空白。
“既是重修,那就舍去前世一切,舍个干净!”,少年嘴唇哆嗦,说话都有些嗑绊,但是言语中却无比狠辣,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放弃丹田气海重修,散去仙人元神,付出如此沉重代价,断无再回头的道理”。扶之低声自语,嗓音不高,在空荡的石屋内回响,他似在诉说,更像是给自己安慰,就像受伤的狮虎独自舔舐伤口。
“不,我愿成为暗夜中的火苗,等候风云激荡,燃烧九万里高空”,他豁然抬头,咬牙发狠,本已暗淡的双目中陡然射出两道精光,他斗志昂扬,目中似有烈火熊熊。“狱府魔罗,大道断绝,太保,来之不明的生命本源,天谴,雷劫,诸多因果,我一肩挑之。前世仇,今生缘,有何惧之。大争之世,成则成,不成则亡,大步走无敌”。他在向这片天地承诺,也是在向世间修行者许下战书。
轰隆隆,一道雷霆划过高空,他心头蓦然一紧,惊道:“三境雷劫?”。
只见明溪村上空已是黑云压顶,浓厚云层似已逼近不远处的山梁,天地间充斥着压迫气息,无数村民惊醒,觉得烦闷,呼吸困难。
扶之皱起眉头,欲伸手打散云团,迟疑了瞬间,缩回手,取出一座阵盘,闪烁琉璃光泽。他抖手甩出,一道琉璃光幕成型,瞬间遮盖住了整座石屋,阵光隔绝了他的一切气息,空中的黑色云团失去了目标,几条粗壮电光不甘地扭动,将云团击出数个空洞,最终却也只能无奈散去。
“三境雷劫于我无益,留待下次一并渡过”,他轻语。
他虽散去前世一切修为,但体魄依然强横,远超寻常修士,龙象境主修炼体秘法,这雷劫确实对他意义不大。
“为何会莫名破境?”,扶之心中不解,苦思良久也毫无头绪。
现在的他已然是龙象三境修士,只是没有经历雷劫,但中丹田气海已经扩张数倍,无数灵气粒子在往气海汇聚,生命本源与太保气运急速转动,加快吸纳外界能量,从明溪村地下涌出大量灵气,石屋内光霞映照,七彩晶莹,宛如天宫。
折腾一夜,东方天空已微亮,一抹金红色晨阳光影染亮了一线山峰,早起的村民已经悉悉索索穿衣,准备忙活一天的生计。
扶之慵懒伸腰,只觉浑身舒爽,他眺目远望,一层薄薄的灵气雾息不断升腾,将整座村庄笼罩,氤氲万千。村民未曾修行,无法感受到其中异样,仅是觉得空气清新质朴,呼吸一口全身肺腑都好像年轻不少,“越老越妖,浑身都是劲,不会是得病了吧”,刘冰围坐床头,满脸疑惑。
“死样,整天净瞎想,一晚上还不够你折腾,大早上就发憨”,妇人蜷在棉被中,脸色娇红欲滴,狠狠白了自家男人一眼。
见到自家媳妇那羞红脸庞,刘冰腾的窜出一股邪火,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两人已成婚多年,他最近却越发情意浓,心中再按捺不住,搓手嘿嘿笑道:“傻儿子跟着李半仙出远门,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趁你我年轻,赶紧再生一个才是”。
妇人惊呼,脸上却是欲拒还迎般娇羞,“还来?一大早不干正经事”。
刘冰一把扑倒自家媳妇,低声道:“这不就是天大的事”。
扶之忙收回视线,咋舌不已,连连摇头。
沉寂一夜的村庄在各种声响中再度恢复活力与生机,黑狗吠叫,牛羊出栏,雪白大公鸡立枝头,对着火红太阳高亢大鸣,青烟阵阵,炊香袅袅。
他看着山村寻常晨景,心中一片祥和。
呼!扶之长出一口气,他在推演。
自从高水音提出人气一说后,他一直冥思,直到十三年前无意间在明溪村发现天相星文运可能内藏玄机,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正确方向,“我己身为仙宫,需要文运大臣助我滋养百骸,再生新机!”。这是他给自己找的道路,为此,他频繁奔走各地,提前锁定数处气运,做了种种谋划,如今已是将要收获的时候。
“我与他人不一样,不需全部气运傍身,仅需汲取部分即可,但各类层级要全”。他暗自思忖:二十七处顶级文运,三公太师太保太宰,我已有太保;内服七官,我已捉得右虎贲;三监尽在我手;目前欠缺的无非是外服八王与六卿,各得其一便可。
可他转念一想,发现了不妥,“原初争取文运是想利用道机运转荫发我体内生机,现在我已有了生命本源,是否有必要再去与各路天骄争锋?”。
“应该去”,他转瞬间就做出了决定,“一来这生命本源来历诡异,说不准哪天突然消失,还是要提早做准备;二来,气运乃天授,既已有了部署,不取岂不可惜。退一步说,我抛去前世修为,一切皆要从头重修,这些文运对我未来大有裨益,该是要争”。
扶之重新盘坐,屈指轻弹,并以手指隔空刻画纹络,很快,石屋内便出现一副雷泽州图志,蜿蜒曲折,不断浮沉,其上清晰标示出了离耳、燕墟山脉,中部陨仙湖,大野沼,寅飞渡口,奔腾百万里的卢靖江极其显眼,就连断江崖也赫然在列。此外,卢靖江入海口处的镇海府、西部群山中的并涛学府、陨仙湖北侧的藜公山、雄踞南岸的夏王府、大野沼四大王族等一众有名的势力也清晰显现。
“外服八王,文王、相王、明王、永王、定疆王、平天王、庶人王、镇幽王”,他口中一一默念,依次将八王的名字写出,“镇幽王与定疆王为镇守之用,可助我稳固中丹田气海,明王可令道体通达,强化小天地,这三者都有大用。可我先前只在雷泽州做了布置,如此便只剩下明王、镇幽王这两个选择”。
看着两处文运,扶之皱眉不已,“根据我体内狱府血脉感应,明王气运应在老牛岭,毗邻陨仙湖不说,老牛岭内的列苍山庄与南岭五雄也不好对付,东侧不远处还有伯虎国,这座妖国蛮横无比,在雷泽州颇有凶名,一般宗门都不愿轻易招惹,我孤家寡人一个,属实难争”。他越想越觉头大,连连呲牙,“明王一旦现世,陨仙湖十三泽国必定大举抢夺,南岸的蟮丘也不会坐视,毕家虎视眈眈,一直想要文运傍身,这是一条过江龙,怕是要搅动无尽风云”。
愁思良久,扶之长叹一声,咬牙说道:“镇幽王原本已被我锁定,无奈之下提前放出引得憋宝人与燕城修士争抢,万俟王业,早晚和你算清这些新仇旧恨”。
石屋内又是一阵叹息。
“这样看来,只有定疆王还算未知”,想到这里,扶之心中窃喜,手指连动,在空中又刻画出一片方正地形,与雷泽州间隔甚远。“丹庭洲”,他轻念一声。紧着着,他隔空轻点,在丹庭洲东侧正中,遥遥对着陨仙湖的位置写下“玄门”二字。
“雷泽州与丹庭洲中间是厌火海,广袤无边,几不见海岛,如果感应没错,定疆王似乎在厌火海西部?”,扶之也不敢确定,他与厌火海相隔太远,何止千万里,狱府血脉的感应也极为微弱,他是凭借在雷泽州布下的几座阵法才勉强生出一丝感应。“如果在厌火海西部,倒是可以考虑一番”,他缓缓摩挲下巴,自语道:“玄门在丹庭洲东岸,半只脚已踏进厌火海,李瞎子再怎么不济也是实打实的观星九境,目前在天相星绝对是拿得出手,我若与他联手,胜算极大”。他自言自语,还不时掐指演算,将玄门附近与厌火海西部可能出现的宗门势力一一梳理,进行推测。
数刻钟后,扶之猛地拍床而起,跳向空中,一把打散虚幻图志,朦胧雾霭在石屋内飘散,他哈的大喝一声,“定了,就选定疆王!”。
“哇哈哈,枯瘦的老瞎子哟,想不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吧”,他憋着笑,眼珠子转个不停,龇牙咧嘴。
此时,远在寅飞渡口的一行人正等着进入一艘硕大楼船,正在与船管事商量价钱的枯瘦老人猛地打了两个喷嚏,蒙眼的白布条哗啦啦作响,肥胖船管事嫌弃般侧身避让,连连擦拭身上华贵锦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