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生换生，道不尽李母凄凉（1 / 1）

李青葫终于是有了一些猜想：这意思是我死后才告诉我一家人来龙去脉？那我李青葫便也接下!死都死了，求一痛快！接着，他轻车熟路地跳入了第三幅图卷。

这一次，他埋在地里，学着后土娘娘或是土地公模样在地里观望。“果不其然，又是在巨骨村了，这次怕是要见到我娘了。”李青葫自叹道。刚刚入夜，这天阴沉得吓人，好似能把人压死。头顶土地上摆好了几围台，每桌留有几张空座，菜式十分丰盛，好不热闹。地上也挖了几座土坑，烧着些黄纸，还留有些酒水。“这是中元节？”李青葫又疑惑，突然，一道道人影凭空浮现，形体缥缈，互相打趣后站在原地缄口不语，好像在等人。又有些看着老迈的身影来得慢些，与前边那些一同落座。这是地上火盆闪烁忽明忽暗，好似鬼火幽煌，空座都感觉有几分沉重，每户当家人起身举杯致意：“前辈祖宗往返不易，多有怠慢，希冀后人承蒙祖宗庇佑——就怕是冲撞了祖宗，那就由我这不肖子孙来喊一嗓子，大家动筷吧！唉，家人们，谁懂啊。”说罢，各当家人弓着身子将酒杯送到空座酒杯上，轻轻一碰旁杯杯底，一饮而尽，这场面虽说是对祖先客套，在李青葫看来，这居然有一种莫名的谄媚之感。

李青葫身形一晃，来到老村长家中，如今雾气一般的身板自然是翻不开几本老书，只得将眼睛卡进书中找寻，俊秀的容貌与书重叠，也是别有一番滋味。果然在一本《巨骨村指南》中寻到了答案：中元节，俗称鬼节。一般是在七月十五日，持续七日。到了这天晚上，每户都要备好下酒菜、纸钱来祭奠死去的亲人。死去亲人又有新亡人和老亡人之分。3年之内死的称新亡人，3年前死的称老亡人。新老亡人会在中秋节回家看看，新亡人先回，老亡人后回，因此新亡人会等待老亡人，一同落座。在中元节最后一天，每家每户都要去巨骨村坟场祭拜一阵，称为‘请祖’；在之后各家都要做一顿好饭菜敬亡人，这叫‘送亡人’。李青葫倒吸一口凉气，“敢情我这是遇到先辈们了？但怎么没见到我爹娘，这会他们应该还在啊——对了，师傅又去哪了？”李青葫又飘回道路上，道路最末处果然摆有一张小桌椅，只是无一人落座。忽然，李青葫耳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呻吟，他循着声音过去，竟来到了巨骨村坟场。

几座矮坟包前躺着一位美妇，一身布衣麻裳也难掩出尘的气质，现在叫苦不迭。旁边长相憨厚老实的农民正是李推穰，这庄稼汉紧紧握着正要生产的良妻柔荑，强撑着不让焦急的眼泪流下，“娘子，这中元节咱不去了，不去了。你可千万挺住了！”村子里其他人早早请了祖，自然是先去准备上桌了。这对苦命鸳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哪还找得到人帮把手。娘子面色煞白，神意迷乱，不住地长嘶，指甲生生嵌入夫君肉中，立时绽开点点红痕。也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婴啼，天地骤然变色，美妇青丝如瀑，随风而舞，伸长纷飞至云层齐高之位，拖拽着几朵乌云下垂。且美妇神色变得极尽妖娆，身后更为妩媚妖冶的巨大法相浮现，周身上下紫气流转，让月华失尽颜色。几朵乌云围住失了智的美妇法相，雨水凝成冰雹、霜刺，向着偌大法相倾泻而来，又有几条雷龙吐出，游于法相周身，只不过这都无法伤她分毫。她的每一次声嘶力竭，法相的每一声狰狞嘶吼都在摧残着这片小坟岗，土石纷飞，石牌乱杂，地下尸骨不得安宁。最终，声音戛然而止，破败之中只余一个紫红色的婴儿同他断了气的母亲。这一幕幕好似被天地隔绝，村里人一概无法得见，李推穰身在事中，却早早吓昏过去，不省人事。美妇怀胎九月，一朝只为产子却显露大修为，神志尽失。她哪里知道自己为何生个孩子就一定变成这样，又哪里知道她这状态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只能落得香消玉殒，以命换命的下场。随后，这所有的所有都向着她肚子汇聚，她的头发斑白了，容颜苍老了，法相早已烟消云散，嵌入昏厥的丈夫的葱葱玉指也随着两行清泪滑落至土地上，这一下，掷地有声！

美妇静静走了，一句话也没留下。她的麻裙之下蜷缩着一个婴孩，他也是像寻常人家孩子出生时的那种拖着血丝，浑身紫红，但他身上还多有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息。除了刚开始的崭露头角，发出了一声婴啼，这孩子不哭不闹，默默等着昏迷的父亲。实际上，在李母断气的那一刻，在村里人酒饱饭足的那一刻，呼出一声舒畅的“嗝——”的那一刻，新老亡人正要离去的那一刻，李青葫降生了。村里人收拾着碗筷，他们看见坟场方向走来一个憔悴的身影。他悲痛欲绝，身后背着尸骨未寒的亡妻，身前双手拖着两人唯一的孩子……

李青葫早就哭得稀里哗啦，他从未想过母亲居然大有来头，也从未想过母亲是因生下他而死去。他终于能理解村里人为何对一个孩子抱有如此大的躲避提防之意，他是一个在鬼节出生，刚出生就克死母亲，众人正要离席他却刚好出生的晦气孩子。还在深深沉痛之中的李青葫在每一处母亲待过的地方都走了一遍，看了一篇，而后再次被画卷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