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1 / 2)
路北语气平静地说道:“王伯,我不是小宝,我是路北。”
“路北?”王二挠了挠头,沉默片刻后,一拍脑门,露出恍然的神情:“你是路北啊!瞧我这记性,你是李秀才收留的那个小孩吧。”
“嗯。”路北点点头,随即问道:“小宝是谁?”
王二原本就不算大的眼睛此时已经眯成了一条缝,露出了整齐的大黄牙,他挠了挠后脑勺,颇为自豪地说道:“小宝是我儿子,王小宝!好听吧!”
没给路北继续问的机会,王二继续说道:
“我儿子马上就十岁了,会读书认字,还懂很多道理,前不久还写了一首诗,李秀才都直夸他,说他以后肯定能考上功名,而且还长得很俊,村里的村外的姑娘都喜欢他,我都不愁他以后找不到老婆了。”
王二顿了顿,原本提着肉的手向后摸索一会,拿出来一个缺了一块角的碗,里面转满了水。咕咚的,王二喝下去一大口水,随即叹了口气:
“诶,就是有点笨,这点不随他娘,随的我。”
“小时候,我还跟着村里的先生读过几年书,可我太笨了,先生都不愿教我,我就再也没去过他那了,我大哥还因为这事训我。”
咕叽声响起,王二摸了摸空瘪瘪的肚子,不好意思般地笑道:“饿了,嘿嘿。”
他接过一旁看不清长相的妇人递过来的一块大饼,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有时他还会被饼噎住,那妇人便又递过来一碗水。
王二就这样边吃吃喝喝,边给路北絮絮叨叨地讲着。一旁看不清长相的妇人则坐了下来,看向两人,似是在听,似是在笑。
“我媳妇是我大嫂给我相中的,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好看。”
“我成亲那天,我骑着大马,身后跟着一起长大的几个人,瘦猴啊,胖虎啊,大熊啊,嘿嘿,我比他们成亲都要早,所以他们都来给我抬花轿了。”
“接新娘子的时候,她婆家人都哭哭啼啼的,拦着我不让我接,我就给他们说,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媳妇的,他们才同意。”
“路北,你可要听好了,不管什么时候都得对你以后的媳妇好,你要是敢对你媳妇不好,你王伯指定教训你。”
路北点点头,王二也满意地点点头。
随着王二的讲述,路北仿佛看到了十年前那个年轻,没有白发的王二,而此时,路北才意识到,王二现在,也才三十多岁……
贴着大红囍字的窗户后,盖着红盖头女人给王二倒了不少酒,王二乐呵呵地接过酒杯,也许是喝多了,他竟不小心把酒倒在了自己的脸上,女人娇嫃的声音从红盖头底下传出。
王二红彤彤的脸上挂着咧到耳根的的笑,他慢慢揭开了女子脸上的红盖头,看清了女子的面容,她没有眼睛,鼻子,嘴巴,没有任何能够被当做常人的模样,但王二仍如痴如醉地看着,仿佛眼前的就是绝色。
“你记错了。”
路北冷静到极点的声音宛如一盆冷水,泼在了王二的脸上,让他的眉毛根根飘落,头发染上灰白,眼角爬上皱纹,腰板再也无法像年轻时一样挺拔,整个人仿佛瞬间衰老了几十岁。
王二看到了路北平静的眼睛,周围的一如切泡影般破碎,他嘴角翕动,手紧了又松,脚跟不自主地挪动,最终,尽数化作一声哀叹。
“呼——”
转眼间,周围的景象骤然变换。
广袤无垠的田野上,王二坐在地上,背上扛着一把锄头,锄头上沾了些干硬的泥土。
“我其实还没成亲呢。”王二叹了一口气,“我本来马上就要成亲了。”
“我大嫂给我介绍了邻村一个姑娘,听她说那姑娘长得可水灵了。”
“我大哥用了两头牛帮我提了亲,那边用一匹好布做聘礼,日子是请了一个半仙定的,定得四月初八。”
“可后来,还没等到娶亲,大水就来了,我还没见过她……”
王二回过头看向路北,又挠了挠脑门,低声笑道:
“我来找你是有事要和你说的,可我忘了,对不住啊,我记忆一直不好。”
“正事……是什么来着?让我想想……”
随即,他轻声说道:“路北,你能听我说说话吗?我再说些别的事应该就能想起来了。”
“嗯。”
路北点头。
王二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我要死了。”
“我大哥常说,落叶要归根的,我想回家,但我家没了,已经回不了了。”
闻言,路北竭力平静地回应到:“我会把你和你大哥葬在一起。”
“谢谢。”
王二一边擦去脸上的泪水,一边笑道:“以前大哥让我早点成家,我没听他的,就这样下去,见到他,指定要挨骂了。”
他抬头望了眼远处的田野,道:
“洪贵帮我找到了大哥,还出钱埋了他,这是恩啊,做牛做马我也得报。
他说我犟,我说我这辈子就只剩下报恩了。
可他是谁来着?”
王二疑惑地挠了挠头,神情恍惚。
“我记起来了!是李秀才!”
一提起李秀才,王二的眼里好像附上了一层光亮,他乐呵呵地说道:
“李秀才是个顶天的好人啊,因为他,白村才能有现在这个样子。”
“这里的很多人原本都是附近村里的,遭了大水,无处可去,是李秀才劝住了他们,建起了白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