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一人承担(1 / 2)
“您找谁?”樾许久开了口。
对方咂了咂嘴,“你叫什么名字?”宋樾有了一丝丝的迟疑,但还是,
“我叫宋樾。”
“你藏了啥?”
“玻璃珠。”一问一答的形式让宋樾感受到被动与压抑。
他想走开,但脚底生了根,挪不动步子,他怕面前的人。
此时,蓬头垢面的那位肚子咕噜咕噜地响,他不客气,“你去找点东西给我吃。”
见樾没动,他又朝着他嚷,“去啊,不白吃你的。”听来只觉沙哑。
宋樾终于逃离,逃离了那块让人不舒服的地方,他缓了又缓,呼出口气。他跑到院中的那棵树下,小狗渼来凑热闹,它刚从水池里游过泳,浑身滴着水滴,打一个激灵,随即像洗衣机一样甩啊甩,水溅到地面上,打出个个大小不一的黑点,很快又被阳光涂抹。
宋樾不可避免地被误伤,他抹了把脸。
每靠近这棵树,他总想起那顶端的叶子,今天起床的时候没有看见它,八成被风吹掉了。
小孩好像很容易把事情都抛到脑后,只想着眼前的,执着。
他开始找,在那么多绿叶中挑了一个有眼缘的——这些叶子都太相像。
他不再回到那块地方,将其忘却,转身,
他回到书房。
曲停,皭认真鼓掌。樾回过神来,勉强地微笑着。
小杏也嗷叫了两声,引得渼也叫。
空气在流淌,穿过他们的生命又流向远方,那时候的日子总是如此飘忽,随风一吹就消逝。
日复一日的上学,他们因为期待着放学后的时光,也不厌倦。
宁和樾说他们以前没事做的时候,就会演戏,什么《白雪公主》,《拇指姑娘》,《灰姑娘》和《小红帽》等等,都已经将每一个场景都印在脑子里了,有时间一定要让樾也参与。
宁还说,她最喜欢自己扮演后母,昙演公主,因为这样她就有理由相信童话里的每一个人物都是好人,因为她爱着她的姐姐,后母爱着公主,多好啊。
“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拥有世界上最好的朋友?”宁故作一副姿态,对着空气问。随即又变换声音,表情也不再浮夸,扮演着魔镜,“当然是宋樾,他拥有皭,昙,还有宁。”“我真是太羡慕他了!”她又变回了“王后”的声音。
皭在一旁笑,前仰后合。昙一边笑一边轻咳,又有泪光。
“说真的,皭,你看书多,你给我们大家写一个故事吧,这样更好玩。”宁提议。
樾和昙齐刷刷看向皭,“当然可以,只不过需要时间。”他应。
差点,宁差点就高兴地跳起来。
隔天下了场大雨,打得世界的一切都湿漉漉的,尤其是晚上,皭特别喜欢听着雨声睡觉,总有一种悠扬,放心的感觉。而樾不同,他的一夜被噼里啪啦的雨声分成若干部分,时不时被吵醒,时不时又睡熟。
水珠将小草当作滑梯,一溜烟落到土地里,空气中那股专属于雨后的味道,如此令人心愉。
他们和它们竭尽所能地生活。
自从昙和宁搬到镇上后,皭除了在学校,几乎是每天都能和她们玩上一阵,有的时候见不着,是昙去检查身体了。
宋樾每每回想起那段时光,都是他们在奔跑追逐,他们在齐看风筝,他们在角色扮演,他们偷偷去青山探险。
有一次,他们在青山那棵杏树下皮闹的时候,一个女人经过时突然瞪大了双眼,朝着他们大喊:“你们是哪家的!大人呢!现在的小孩什么也不怕了!”
皭伸头看清她的脸,连忙答道:“对不起,我们这就回去。”
说罢,离开了杏树,离开了青山,那女人嘴里仍念叨,
“一定要等到出事了,才能注意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到时候肠子怕是早悔青了。”
“胡闹。”
声音渐远,日头渐沉。
皭说她就是那位孩子被狼咬死的妈妈。
樾不由得同情,不由得也悲悯起飞过的大雁,与片片落叶,一晃,他们的时间被无名氏偷走,秋已至。
穿上了秋天的衣服,已然是属于秋天的人,昙咳得厉害。
终于,她好久不曾来上学。
宁也不能拿全勤,她们正在被秋天遗忘,但夏天保留了她们的身影,樾和皭也时刻念想,昙说那就够了,她知足,她不贪。
皭真的在留头发,他每次爱惜他的头发时,总说:“我是在替昙保养头发。”
皭的头发见长,很快盖过脖子,妈妈所说的“后果”如期。
“妈妈,我不想剪头发,他都留了那么长了。”小男孩对他的妈妈说,指向皭。
“你跟那种小孩比什么,他又没爹没娘的,别人都由着他们。”尽管他的妈妈压着声音,可空气还是将声音递到了皭的耳边。
他低下头,想要不去在乎,但很困难。
小男孩继续道,“反正我就是不想剪。”
“你看你不剪头发就像他那样,丑死了,小同学都不爱和你说话。”
小男孩被说服,被拎着走了。
樾也听见,但不知道皭为什么会忍住不说话。
不对,他应该为皭出头的,他突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忍住不说话。
还是那么懦弱,那么残忍地让皭一人承担。
“不管他们怎么说,我不会半途而废的。”皭说这话的时候,将最后四个字咬得格外重。
樾说:“我支持你。”
除了语言,樾再没有别的诚意,他被风吹得有点冷,他的身体发抖,但他的声音坚定。
当樾看到路口的那棵梧桐树叶变黄,他的心里总要想起那位讨要吃食的人。
天凉了,他是不是还吃不上饭,如果那个时候去厨房拿一块馒头给他,是不是现在就不用挂念着他了,樾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