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破府(1 / 1)
杜政在书房里已经发了一个时辰的呆。按原定计划,一个多时辰前派去的人就应该把北狄的贵客给接到府里来了,结果到现在都还没消息。杜府周围的陌生人已经越来越多,刚刚下人过来说,连城西提辖府的提辖桂达也在附近转悠了一下。饶是他杜公子智计百出,此刻也是心中惶惶。镇将府里的内线并未传来任何消息,唯一晓得的,就是梅展被朱明召到长堤镇去了,至于刚刚认识的赵锋,好像也不在城中。他们到底发现了些什么呢?杜府里众人也被府外有些诡异的情形给惊到了,一个两个的窃窃私语。之前少主的书房里那阵的鸡飞狗跳也让人印象深刻,那么多人出出进进的。现在都传说总护院杜伟死得不明不白,而杜伟的婆娘第二天就被逐出府外,据说还有人听见了她的凄惨大哭。整个府里就像黑云压城一样,气氛越来越压抑。这时杜家家主杜权派了一个小厮来请杜政过去,杜政愣了一下,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之后他站起来定了定神,接着就往杜权的书房走了过去。 杜权比杜政想象中要平静得多,只见他似乎很惬意的靠在躺椅上,看见杜政进来了微微点头示意让他坐到对面去,然后父子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待着,期间只听着躺椅摇晃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杜权终于开口道:现在究竟到什么程度了?家里是不是已经乱了? 神京那边不清楚,临时派出的最后一队暗子还没传回消息。但是大江镇这边,估计已经不行了。 没接到人? 没有,三队暗子,一队送在了地道里,一队被派去接那个燕国人,还有一队在神京,现在这个时间点还没回来,怕是凶多吉少了。 有确切的消息么? 目前还没有,不知道梅展这个层级的人知道了多少。但从现在大江镇里的情形来看,多半是已经怀疑上我们了。虽然这个北狄来客不知道是我们杜家和他接头,但要是他和暗子都落到上林卫手里的话,那就不好说了。另外城西的提辖跑到城南来,肯定是在地道里找到了线索。上林卫近万人马在大江镇驻扎,我们现在除了等,什么也做不了。 杜伟的事,安排好了么? 没什么好安排的,我也做不了什么。想着把他的老婆孩子送出去,结果那婆娘寻死觅活的,现在在城东的一家铺子里。杜伟为府上效力那么多年,我心里有数。 伯寰,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想多说什么。既然五年前我把这个家都交给你了,无论你做出了什么决定,我都会全力支持,你走不下去的时候,我这把老骨头来替你走下去。我现在问你,假如现在你到神京,还能一搏么?说真话!
父亲,杜政有些吃惊,杜权这话有种诀别的意味,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口。现在去神京,自然是有一搏的,但我们杜府已经被上林卫和提辖府给监控起来了,怎么走得了? 不是我们,是你,你一个人走!杜家几代经营,底子比你想象中厚。几十年前,你爷爷就修筑了一条密道,这条直通城外的密道只有现任家主知道。你等会就从这条密道走出去。你走后,我会将整个大江镇的杜府烧成灰!这样一来,知道内情的人就剩下你一个了。到了神京如果做成大事,你就再兴杜府。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父亲,这,这如何使得。即使是冷面冷心的杜政,也被杜权这惨烈的计划惊得舌头打起结来。杜府上百口人,怎么能,怎么能。。。 怎么不能!杜权打断杜政的话,犹犹豫豫的,怎成大事?现今的南阳王族在一日,我杜家就被压制一日。你谋划了那么久,死了那么多的人,不就是为了能让家族早立朝堂么?只要我们在神京仍有一搏之力,大江镇杜府就是全没了,又有什么打紧? 杜权紧促的继续说着,面色有种不正常的赤红。你在,杜家就在,你想想这些年做下的事,这个府里的人就算不知道全貌,但也一定知道个大概。假如等上林卫和提辖府的人把他们带走了,不出十日,必能顺藤摸瓜把我们这些年的谋划坏得一干二净啊。这个时候要是还想着能保全多少人,那简直就是愚蠢! 杜政望着喘着粗气的父亲,心中一时百感交集,本以为五年前的太学除名事件已经让他一蹶不振,没想到他心中的热血却从未退潮。这几年无论自己做了什么,他都是不遗余力的支持,看来在父亲眼中,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想到这里,杜政用手擦了擦不受控制而掉落的眼泪,用一种之前从未有过的坚定注视着杜权的眼睛说道:父亲的教诲,儿子都记在心里,儿子准备准备就离开杜府,父亲,您保重!说道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已然控制不住,只得趴在地上郑重的对杜权磕了十几个头。这时杜权一把扶起杜政,一脸慈祥的说道:政儿,今后的路,就只能靠你一个人走下去了。你走出这个门,就不要显露出丝毫的异样。地道就在你书房的暗门中,往日我跟你说那是一间密室,而钥匙,就是我给你的那只玉璧,去吧!说罢杜权背过身去,杜政咬了咬牙,从书房走了出去。 今天正好是桂充到杜府附近值守,跟周围的差役都交谈过了,没什么异样的情况,倒是杜府里的人明显有些慌乱,毕竟气氛和平常都不一样。不知道赵锋到长堤镇跟梅展禀告的情形如何,算着时间的话,差不多就是今天该有消息传来。这时桂充又四处望了望,杜府门前不远是一处早市,这时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收摊的,仍旧和卖家讨价还价的,还有吃早饭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这种浓烈的市井气息让桂充又有些饿了,就一脸期待的朝着一家熏肉面馆走去,这家可是大江镇的名吃。面馆老板看见桂充,也连忙笑脸相迎,正当桂充兴致勃勃的点餐时,一声巨响把他震得晃了几晃,只觉得脑门嗡嗡直响,跌跌撞撞的朝前走了几步后,扶着面馆的栏杆才站稳了。他吐出一口浊气后,有些艰难的扭过头往那声巨响的源头望了过去,这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居然是杜府着火了,只见杜府里冒出滚滚浓烟,伴随着一阵阵惨叫,桂充连忙跑到附近,看见不少差役路人都被刚才那声爆响给弄得有些恍惚,就招呼着赶快救火,同时让一个看着还算清醒的路人赶快去报官。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救火,杜府这个鬼样子,也不晓得是故意的还是意外。等到留守附近的差役们都会过神来后,都急急忙忙的开始找工具救起火来,这时桂充发现杜府的几个出口都被炸塌,而且火势越来越大,正巧风势也很猛烈,搞得救火的人都不能靠近。桂充无力的看着偌大的杜府渐渐被烧得面目全非,期间还伴随着几声新的炸裂响,等城南提辖府的人和桂达一起过来之后,都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了:整个杜府几乎都被彻底烧毁,就剩几根房梁歪歪斜斜的搭着,一个活口也看不见。镇尉庞毅之后也赶到了现场,不过也就是陪着其他人一起发呆而已。 杜府被焚这件事迅速传遍了整个南阳国,在边境三镇中的影响力极大,连朱明都大吃一惊,经过十几日的搜索,杜家其余的据点也都被封了,还是没能从中找出一点线索来。朱明为此专门向朝中提交了折子进行说明,虽然赵锋抓获了南阳和北狄的接头人,但是他们知道得并不多,幸存的一名暗子也不过是交待了之前在杜府时期的多次杀人越货的经历,无奈之下只能让梅展把人给押回大江镇。至于那名北狄使者则被暗地里处死了,对朱明来说,一个连自己的国家都可以坑的人是绝对不能相信的。 就在杜府被焚的一个多月后,一个满脸沧桑的青年出现在了河口镇,他右脸那处明显的凹痕特别显眼。在坐上去神京的渡船之后,一直握成拳的双手才渐渐放开,野兽一般的双眼紧盯着运河。在付出了几乎整个家族的代价之后,他终于换来了一个新的开始,虽然这个开始能不能顺利进行下去还不知道,但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想其他的事也没有任何意义。他忽然站起身来走到船头,此时已经快要入夜,月光下的人影更显得茕茕孑立,神京就在眼前,一旦自己进去了,无论如何都要做出一番事业。至少,要为埋在大江镇南城里的那一百多口族人留下点什么。当然了,至于这些横死的族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位年轻人就不怎么关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