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旧人已成黄花冢(5)(1 / 2)
陈慈悲不在烟霞,胡千斤自由了很多,刚过完年,打扮得干净漂亮,去元洲城外望侯亭见了柳花明一面。
胡千斤坐在亭子石桌后面,珑璟帮他泡了龙井,胡千斤缓缓地喝着,柳花明站在对面不远的地方,眉飞色舞,“真是想不到啊,还不到一年的时间,湘南派是我的啦!还多亏了尊主帮我步步谋划,如今那华成峰是想翻身也翻不了啦,兄弟我真是做梦都会笑醒啊!”
“急什么,往后这中原武林都是你的,只是不要大意,那华成峰还需斩草除根。”胡千斤淡淡地说。
“是我的,不就是尊主您的么!我都听尊主的吩咐办事!跟着尊主,有肉吃。那华成峰,我也不会再多容他几日性命了。”
“旁的事情也都按计划吗?”
“倒是有一个差错……”
“哦?说来听听?”
柳花明往前凑了两步,“尊主,季小姐的流言整个江湖都传遍了,但是那姓秦的还真稳得住,一直没露头,暂时还抓不到他什么由头,但是歪打正着,打着了旁人,那封南世家的金公子去第三庄提亲了,要娶季小姐,我恐怕这事就这样被他们按下去了。”
胡千斤突然一笑,那模样中竟有几分轻挑,“哦?沈翎金?我还没空出手来安排他,他倒自己找上门来了,无妨,反正他也早在我们的棋盘上,线也埋了一段时间了,早晚也免不了这一刀,你附耳过来。”
那柳花明乖顺地半跪在地,好让他的耳朵能贴着胡千斤的嘴,胡千斤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那柳花明听得更加欢畅,简直像一条哈巴狗一样,用力点头,“好!好!好!我这就去帮尊主把红袖楼拿来!”
胡千斤狐媚一笑,“不要贪杯,这次只拿一间,多了我怕沈西楼舍不得,一间么,他还出得起。”
柳花明笑靥如花。
胡千斤又说,“秦书生那里你也不要担心,我有后手等着他呢。今日的局面,虽然有我在背后谋划,但是最重要还是柳掌门你一丝不苟,也从不质疑我的论断,胡某在这里也多谢柳掌门,守望相助!”
两人又客气了一会,胡千斤打道回府,柳花明则往汴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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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庄的除夕过得还算顺畅,季小姐一直听着父兄的安排,温顺乖巧,季庄主也倍感欣慰,与沈家定了亲的事情,很快便传开了,季白眉觉得自己又能在江湖上抬起头来了,有封南世家撑腰,谁还敢说三道四。
但世事不如季老先生预料,正月初就有人上门来气他。
来人是个大买主,这人一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虽然和第三庄做生意,平素却走动不多,也不十分熟稔,见面总喜欢拉踩别人,看谁越惨,越爱踩谁。
毕竟是买主,季白眉只得恭恭敬敬地接待,大买主高兴,一气定妥了一整年的货,谈完了正事,俩人开始闲话家常,那大买主又摆出一副怜悯季白眉的嘴脸,连连感叹,“季老弟这几年虽然在家事上不如愿,但好在生意红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也算老天开眼,贤侄女最近可还好啊?”
季白眉卧薪尝胆了一年,好不容易如今有机会,便想扬眉吐气一番,“甚好,甚好!自从与沈家定了亲,长安脾气性情都稳定了很多,病情也大有好转,康复指日可待,嫁期大约定在秋天,等沈府这几天就会送来准信。”季白眉抑制不住的欣喜。
那大买主却一连声感叹,“贤侄女命苦,老弟你也不易,怕是你还没听说那个消息?”
季白眉心下有点不安,连忙紧张地问,“什么消息?”
大买主明明是故意来说这个消息的,此刻却假意推脱,“老弟没听说,是好事,正月里闲暇,老弟多陪陪家里人,我就先告辞了,告辞了!”说着抱拳就要走。
季白眉怎可能让他就这么走?
再三请求,那大买主才心满意足地说了那个消息,“季老弟可要擦亮眼睛,最近江湖上人都说啊,说老弟你千挑万选,还是看走了眼,那金公子不是个正经的主子,他并非是封南大侠亲生的呀,那沈家也不是多么光鲜亮丽的大户人家,都说封南大侠本有一个亲生的大儿子,但是好像患了什么难言的疾病,被封南大侠亲手给掐死啦,后来才抱养的这金公子,这么多年金尊玉贵的养着,但毕竟不是正主,季老弟不如考虑他家二公子,那玉公子虽然是封南大侠妾室所生,但他才真正有沈家的血脉呀。”
季白眉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下巴兜不住舌头,突突地往出掉,都不知是怎么继续应承了那大买主几句,强撑着把人送走了。
季白眉跌坐在椅子里许久起不了身,虽然心里安慰自己,闲言碎语,未必可信,再说,就算沈翎金不是亲生的又怎样?他人品和武功在身上摆着,便算没有封南世家做保,他也能好好对待长安,他季白眉本来也不是看封南世家的银子。
但若真是如传言所说那样,沈翎金坚持要娶季长安,见她发疯撒泼都不恼,他的用心可就值得推敲了,会不会和那些人一样,为了他季家的财产?只不过这沈翎金演得更高端一些?或若封南世家若真的诛杀亲子,那谁还能保证他们的人品?
季白眉心里像揣了个活蹦乱跳的兔子,哪怕忙于旁的事一时忘了,那兔子也总是不防备间突然蹦出来,提醒他别忘了这个事,当真难熬,那沈翎金说的年后就来,等了许久,也不来,季白眉想着,不是被他空晃一枪,白欢喜一场吧?便叫季长留出去打探打探,沈家到底是什么情形了。
年前,沈翎金从扬州回家的路上就已经听说了关于自己的传言。
金公子当然不动声色,回到家中,已经年关将近,但不知为何沈居上下竟透露出一股荒凉之感。
出来迎门的老管家脸色也青中带紫,沈翎金还以为是沈阖出了事,一边脱大氅一边往屋里跑,但是沈阖什么事都没有,还好好地在那养鸟,沈翎金行了礼,又陪着沈阖聊了一下午,并一起吃了晚饭,把这一趟出去的行程都仔细讲了一遍,着重讲了季家的情况,沈阖只顾着点头,觉得翎金什么事办的都好。
沈阖如今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不管事,家里全都交给沈翎金管,他很满意,又落得清闲。
天色渐晚,老管家在爷俩的门外来回踱步,似是十分焦急,沈翎金知道他有事要说,便辞别了沈阖,出来对那老管家说,“申伯有什么要紧事吗?我久出未归,自然要在父亲面前仔细汇报,有什么事要等我陪好了父亲再说,下回别这样了。”
那老管家鬓发半白,连连点头,“公子教训的是,规矩老奴怎能不明白?只是眼下这事实在是……”
“无妨,申伯说吧,什么事?玉儿怎么没见?他不在家?”
老管家砰地跪倒在沈翎金面前,沈翎金赶紧伸手要扶,老管家却不起,“说的便是玉公子的事!老奴僭越,擅作主张,把玉公子关起来了!”
沈翎金一惊,教养却让他不能发火,仍然好声好气地说,“申伯这样做,定是玉儿闯了祸,让您老为难了,不怕,有什么事,您尽管告诉我。”拉着申伯远远离开沈阖的院子。
老管家说,“自进了冬月起,家里来了许多不速之客,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但手里都拿着条子,就是咱们玉公子给人签的欠条,我不敢随意应答,先请了人进来好好招待,再请玉公子来看,他全都认下,说那些就是他在外面欠下的银子,叫我支账还给人家,我知道公子您向来对这些银钱不是很看重,也不管玉公子花钱,既然玉公子都亲口认了,我便支了银子分别还了那些人,但是上门的人这一两个月就一直没停过,钱数也越来越多,老奴也不敢再多支钱出去了,去问玉公子缘何欠下这么多钱——”
“玉儿为何欠下这么多钱?到现在已经支出去多少了?”
老管家哀叹,“五天前我就叫人把玉公子绑了,押在后院的旧书坊里,再有人来,我就说玉公子不在家,不能还钱,让他过完年再来,想拖到公子您回来再看怎么处置,到五天前,总共已经支出了约……约有百万两……”
沈翎金大惊,但仍极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他究竟干什么了?”
“我也问过,玉公子前些日子总往城里跑,和一些城里的纨绔子弟赌钱逗鸟,应该是被人家合伙给骗了,这些都是他输的钱,身上没带够,就到处找人借,他写了欠条,叫人到沈居来拿钱……”
沈翎金盘算了一下,家里除了田产、庄院、店铺这些不能动的,能随时拿出来用的钱,一共也就百万两上下,那就相当于沈焕玉已经把沈居所有流动的银子都输了出去,而且还不算完,外面不知道还有多少要账的,纵使沈翎金休养得一身好风度,此刻也免不了眼前一黑,握住老管家的手,“申伯,那这个年,还应付得来吗?”
申伯缓缓点头,“处处省俭些用,还能过得去。”
“我去见玉儿,申伯记得,不要让父亲知道这事,别的地方都能省,父亲这里千万不能省,万不要被他发现端倪,若实在不够时,就把京畿的田或铺子卖两间出去。”
老管家老泪纵横,又要跪下,“老奴没用!该早早关住门!哪至于落得如此——”
沈翎金扶他,“不怪申伯,玉儿逼着你拿钱,你哪能对抗得了他?银钱而已,去了还会再来,申伯也不要太过自责。”
旧书坊房门口有八个家丁在守,一个个冻的鼻头通红,搓手跺脚的,可见这是个苦差事,见沈翎金来了,赶紧行礼,旧书坊的门用一把长锁锁住,申伯掏出挂在自己腰上的钥匙,打开了门。
旧书坊只是旧,况且还是仆人关主人,哪敢怠慢一点,榻上的新棉被松软舒适,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吃食,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火盆烧得热腾腾,那沈焕玉趴在案几前,睡着了,眼睛四周一片青黑,头发散乱在脸上,白衣袖口上还有点点污渍,哪还有一点精雕玉琢的玉公子的模样。
沈翎金叹了口气,叫申伯先出去,走过去摇摇沈焕玉的肩膀。
沈焕玉自梦中沉沉醒来,看见沈翎金,两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抱住沈翎金的细腰就哭,“大哥——救我!”泣不成声。
沈翎金先叫人给焕玉洗漱了,好歹打扮出个人样来,只是那黑眼圈还得挂几天,沈翎金把他带到自己书房,“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你现在这样,让爹爹看见了,你怎么答他?”
沈焕玉直挺挺地跪在书房正中,脸上挂着两行泪,他也不知道,他这样子,怎么去见爹,“大哥,我……我不知该怎样答,我没脸见你,我也不敢去见爹爹!”
“你将这前后发生的事,细细讲给我听,是什么人带你在汴京城里赌钱?怎么赌的?怎么输的?除了已经还了这些,还欠下多少?”
沈焕玉抽搭了几声,直挺挺的背缓缓沉降下去,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