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吾儿愚且鲁,无忧到千秋(4)(2 / 2)
灵岳纳闷,“什么敕赖忠勇侯?”
“哦,也有人叫他慢石先生,你可认得?”
灵岳一笑,女真部的敕赖忠勇侯,慢石先生,奇人贺雀,谁不认得?
一旁传来夏弦月淅沥沥的笑声,“聊!接着聊!看你们还能聊几刻钟?”夏弦月手上一闪,一把匕首映着火光,“姐。”夏弦月叫了一声,又收住,“呸!陈灵岳,你刚才骂了我几句?开口之前怎么不谨慎考虑,我此刻让你看看,骂我是什么样的代价。”
灵岳的脸突然变了颜色,眼泪像顺着屋檐往下淌的雨水,“不要!弦月!姐错了!求你放我们一马,实在要撒火,你朝我来,弦月!姐求你了!”
另一旁那班布还没反应过来那个绕到自己身后的高个要做什么,只觉得手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那痛感着实是一步一步走上来的,从手指跟,经过手臂,到了心口,又上了脑门,那班布嗷唠大喊一声痛!刺穿了灵岳的求饶声,“弦月!我求你了!我嘴贱!我是走狗!”
那班布又一声痛喊,喊声撕心裂肺,齐闻达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还对灵岳说,“你这算什么?给宋依稀扒皮的时候,她那才叫求人呢!”
灵岳听着那班布一声接一声的喊,仿佛把命都喊掉了,脸上糊着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弦月!齐闻达!好,你们说,让我怎么求?你解开我!我跪在地上求你!行不行!”
灵岳说完这一句,那班布那没了声响,灵岳赶紧叫,“师父!!师父!”
没有回应,已然昏死过去了,夏弦月两手扯着自己的黑色裙摆,好像一个布兜,缓缓地朝灵岳走过来,脸上几个血点子,眼里又邪又傲,把那衣摆展示给灵岳看,灵岳低头一看,七根齐根而断的血手指,胡乱地堆叠在一起,灵岳眼里写满了惊恐,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夏弦月却格格地笑出了声,“我骂不过你,动手能力却比你强一点,如何?”
灵岳真想原地晕倒,但是却晕不过去,她只能硬忍着那夹着恶心的恐惧与痛苦,死死地咬着牙和嘴唇,自己咬出血来,“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你饶他一命!”
弦月一直笑,“没什么要你给我的,你如今还以为自己是在这赌局上对弈的庄家?错!你只是赌注,是诱饵,姐,这感觉好受么?此刻如果有一把恶魔之刀递到你面前,解开你的双手,你会不会去杀人?你还能在这跟我说,仁义礼智,自尊刚强么?”
灵岳愣了,此刻若解开她的双手,再递给她一把刀,她会不会去杀人?
一旁齐闻达喊,“弦月!快来!陈慈悲出发了!”
灵岳又是一愣,眼里透着惊惧,弦月嘴角勾着甜甜的笑容,“好戏还没开始,姐,你在这等我!”说着转身就走了。
灵岳又喊了几声师父,那个白色的身形全靠麻绳绑着才没倒,他的头低低地垂着,长发垂落,盖住了脸,仍旧丝毫没有回应,灵岳委屈地哭了起来。
第三庄门上收到信是丑时末,都忙活着老季的事,确实没人发现陈灵岳不见了。况且那晚上还出了个别的事情,更是令人手忙脚乱,那秦书生临睡之前,再到灵棚里去拜一拜,不知是疲累太过还是突发疾病,突然直直地就倒了下去,跪在一旁的季长安和沈翎金都吓了一跳,沈翎金刚要上来呼唤,却被风一样刮过来的一个人撞倒了,定睛一看,竟然是他大哥。
陈错抱起秦书生的上半身,使劲地摇晃呼喊,秦书生双眼紧闭,一声不吭,陈错抓他的手,摸他的脸,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手足无措,十分焦急。
沈翎金赶紧上前一起帮忙,把秦书生抬了出去。
陈慈悲收到信的时候,秦书生还没醒,郎中看过了,看不出是什么毛病,开了通心肺祛毒火的药,姑且先灌下去。
信上说:陈圣主,令嫒在我手上,为免她受苦,请你独自一人来与我会面,共商大计。切记,独自一人,见信即刻出发。出第三庄,往西行十里。等我消息。
陈慈悲一伙人在第三庄里好一通查问,最后见过灵岳的人,便是昨夜沈翎金。陈慈悲一刻都不能再等,拎起拐杖就要出门,墨良辰、陈错要跟着,他一律拒绝,拐杖笃笃笃地匝地,威胁众人,“你们要跟着!就是害灵儿的性命!你们对我还不放心?哪个兔崽子是我的对手?”
用拐杖把人都隔在屋里,自己起身出了门。
往西走都是山路,陈慈悲虽然瘸着一个腿,但是仍然健步如飞,连蹦带跳,眼看着十里路要到了,出现了个分岔口,路口一棵歪脖树,树上挂着一个小铃铛,上边拴着个锦囊,陈慈悲举起拐杖,把那小铃铛挑了下来,打开锦囊:陈圣主,走左手边的岔路,走一里,有个水塘,跳下去,把你身上的香粉洗掉,再继续往前。
陈慈悲一阵痛恨,仔细闻闻,这当是陈错的手段,带着这香粉,他们便能追踪到他。
赶紧往左边走,果然有个水塘,陈慈悲呼通一声跳进去,扑扑楞楞,从头到脚扑了一通,再带着一身的水踢踢突突爬上岸,继续往前走,一声湿哒哒的衣裳格外沉重,晨风吹过,好个透心凉!
陈慈悲随着那锦囊的指示,走了好几个时辰,终于拐进了一个低矮潮湿的山洞。七拐八绕,眼前展开一处宽阔地,灵岳正站在他眼前,赶紧往前跑,“灵儿!”
刚要扑上去,那灵岳却竖直升空了,灵岳脖子上套着绳索,手脚都被绑住,绳索上方是个固定在洞顶的滑轮,另一端一个陌生男子用力拉着那绳索,“陈圣主站住!”
灵岳扭动着身体,喉头被卡住,说不出话,要断气,那表情却是在驱赶陈慈悲离开,陈慈悲还要往前走,灵岳又被吊得高了一尺,拉绳人齐闻达说,“陈圣主再往前一步,令嫒的脖子可就断了!”
陈慈悲赶紧停住脚步,“放她下来!”
齐闻达脚下用力,踢过来一个盒子,准头不错,刚好停在陈慈悲脚下,齐闻达努努嘴,眼睛却瞟了一眼面目已经青紫的陈灵岳,陈慈悲低头看,盒子里装着一把红缨子的短刀,齐闻达说,“陈圣主,刀拾起来,插进自己胸膛,我就把令嫒放下来?如何?”
陈慈悲弯腰拾起那把短刀,灵岳拼命扭动着,力气已然越来越弱,那人又威逼,“圣主快做决定,晚了令嫒这口气可就缓不过来了!”
陈慈悲没等他话音落,将那短刀朝自己心腹中间猛戳过去,那刀尖穿透湿衣裳,划破肌肤,进了血脉那一刻,他觉得全身的零件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整个人滑坐在地上,那拉绳人见状哈哈大笑,一笑,手就松了,陈灵岳从洞顶滋溜一声掉下来,陈慈悲仿佛是用了最后的力气滚了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灵岳。
俩人都倒在地上,那人把陈慈悲也拿绳捆了,把俩人固定到两根相邻的立柱上,灵岳此时昏昏沉沉,猛咳不止,适才一瞬,灵岳仿佛觉得自己已经登了极乐,看见了西方漫天神佛,正要飞升,好像被人用力又拉回了人间,听见一旁有人喊,“灵儿!灵儿!醒醒!快应爹一句!”
灵岳脑子渐渐闯进来一些尘世气息,明白了此刻的处境,带着哭腔哑着嗓子戏谑了一句,“爹一世枭雄,这么轻易就被人套进来了,丢不丢人!”
听得出那厢陈慈悲松了口气,“灵儿醒了!总算没走在我前边!老天有眼!”
那齐闻达绑好俩人,拍拍手,“得!你们父女俩再亲近一会吧,等人齐了,一起上路,谁也别先走一步!”
齐闻达说完就走了,那班布早已经被搬到后面了,不知流了多少血,是否还活着,灵岳把这经过同陈慈悲一说,陈慈悲也叹息不止。
却说那夏弦月,就在陈慈悲往这山洞赶来的时候,他正迎头往第三庄赶过去,要不怎么发现那香粉的猫腻,他要确保没有人跟着陈慈悲,确实,直等到陈慈悲走过后很久,第三庄的人才出门搜寻陈慈悲的痕迹,跟着香粉味到一处水塘边就失去了线索,他们又跟着水渍走了一段路,便再无痕迹了,众人散开寻找。
漫山遍野,哪能找到。
要是能找到,也该是秋圣山找到,秋圣山好像飞在空中的山鹰,一目数十里,转眼过了好几个山头,转着转着,惊觉自己身后有人,一停顿,那人已经翻飞到她前面去了,虽然那人动作很快,但是秋圣山还是看到了,是夏弦月,秋圣山提气就赶了上去,夏弦月用尽全力,如猛虎穿越山林,却还是感觉到身后的秋圣山越来越近。
山林尽处,是一座断崖,夏弦月停下脚步,秋圣山也紧随其后出了山林,夏弦月转头走到秋圣山面前躬身施礼,“见过太师祖!”
秋圣山二话不说伸手一拂,极其寻常的招式,看上去没有什么威胁力,然夏弦月却已在她掌握之中,夏弦月惊了一跳,他从未见过秋圣山出手,这世上人都没怎么见过,如今一见,才知自己差距有多远,那得了秋圣山一年真传的人,又当是何等水平呢?
夏弦月赶紧喊,“太师祖先听我一句话!”
秋圣山松了松手,夏弦月说,“太师祖你看!”
秋圣山将夏弦月掷在地上,“又想耍什么花招?”顺着夏弦月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峭壁之下三丈,一小娃正背靠着山壁,脚下只有三寸长宽的一块突出的石板,小娃站在石板上,倘若他脚稍微再大一点都站不住,小娃仿佛刚刚哭过一场,此刻还在抽泣,他那一双小脚左右试探,想找找是否有出路,秋圣山的心随着他那试探的小脚揪了又揪,分寸之差,他便坠落悬崖,万劫不复,那小娃当然丝毫没有头绪,终于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秋圣山喊了一声,“孩子别动!婆婆来救你!”那小娃微微仰了仰头,哭着回,“婆婆!婆婆!快救我!我脚麻了,站不住了!”像是喊话也不敢太用力,怕掉下去,不过好歹有了人声回应,心下稍松。
秋圣山猛一回头,一掌将夏弦月掴倒在地,“是不是你干的!”
夏弦月坐地不起,“太师祖面前不敢耍花招,有人要太师祖的命,逼我动手,我自知不是太师祖的对手,只得出此下策,知太师祖心慈,太师祖快去救他吧!
“我去救他又怎样?你还有什么手段?”
“那小孩身上涂满了毒药,太师祖一抱他必然也要中招,如此我就得手了!”
秋圣山冷冷地说,“你倒是全招了!既然他身上涂满了毒药,救了也不得活,我救他做什么!”
“他内里已服了解药,此举只是为了让太师祖中毒,话已说明白,太师祖救是不救?自行决断吧!”
“素不相识,我要救我师弟,管旁人的孩子做什么!”秋圣山虽在放狠话,却分出一半心思留意着那小娃的动静,生怕他一不小心掉下去,那小娃仿佛听见了他们说话,秋圣山听见那小娃哭声,“婆婆!婆婆不救我了吗?婆婆!”听见上边没动静,小娃又喊,“舅舅!是舅舅在上面吗?舅舅!”
秋圣山又一巴掌扇过来,“那孩子竟然是你的外甥!你真下得去手!”秋圣山拉开了架势,“救他也先打残了你再说!”
夏弦月喊,“太师祖!打残了我,你师弟和师侄女可就要死了!”
秋圣山猛然收手,释然一笑,“想要我的命,直说便是,何必费尽心机,耍这么多花招!”说着抽出重剑,翻身下了悬崖。剑比人还重,剑尖朝下,劈风而行,一声巨响,剑尖插入绝壁,秋圣山一手抓住剑柄,身体悬空,另一手将那小娃伸手轻轻抱在怀中,再借小娃刚刚踩的那石块的力,抽出重剑,翻上了崖顶,小娃放在地上,刚一站定,秋圣山就觉得手掌上传来辣痛之感,控制不住地抖动起来,很快全身都痛了起来,仿佛体内筋骨正在寸寸断裂,一眨眼夏弦月手上甩出一枚暗器,秋圣山拖着沉重的身体挪动了一点点,一把带着绿缨子的短刀飞入她的腹间,秋圣山抱着重剑,轰隆一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