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1 / 2)
“小妮子今天下班有些晚啊!”
“嗯。”
“最近很忙吧?”
“嗯”
“晚饭还没吃过?”
“嗯。”
“今天打算买点什么?”
“一盒纯牛奶和三袋土司面包。”
“我这个小卖部虽然小,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卖的饮料食品种类可是很多的。”
“我味蕾早已经习惯了,除了面包就是纯牛奶。”
“爱喝纯牛奶的姑娘如今可是不多的,很多女孩来我这里买饮料不是可乐就是茶品饮料,越是浓烈的饮品越是更多人喜欢,我是越来越难以理解当下年轻人的喜怒哀乐了。可是你不同,你每次都是买纯牛奶,所以我对你印象特别深。”
“不会吧,我也就才来这里买过六盒纯牛奶二十一袋面包罢了,你居然已经把我的饮食习惯概括总结得这么直白了。”
赵佳佳哭笑不得地站在柜台外接过一盒纯牛奶,她居然让陶劲竹所住的小区楼下的小卖部老板深深记住了,这是她所始料未及的。
那次赵佳佳在超市偶遇陶劲竹和樊如亚,鼻子微微牵动不觉有一种飙泪的冲动,于是就等待他们走出超市上车后一路跟随。
分别四年多了,她很久没有与他们联系了,久别重逢不胜唏嘘,虽然可能他们早就已经把她忘记了,也只剩下她的一厢情愿,却也足以抚慰她漫长离别后内心的孤寂与思念。
赵佳佳很想知道他们现在的住处,汽车拐过两个街区,驶进了一座极其老旧的小区楼盘后停了下来。
她目睹着他们走进一部电梯,然后快速地下车跑去一楼大厅,看到最终电梯停在了八楼,原来他们三个人生活在同一座城市相隔不远的地方很久了,中间只隔了三个街区,直到今天才机缘巧合偶然遇见,以前却一直都未曾相逢,她不禁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惘然。
赵佳佳回到车里后,只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惆怅。她没有发动汽车马上回家,只是坐在车内发着呆,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纯粹想一个人安静地独自待一会儿,即便发呆也是一种人间难得的清醒享受。
她看着夜色渐渐弥漫开来,大概半个小时后,她居然看到樊如亚独自走出来,陶劲竹并没有出现,这里可能只是陶劲竹一个人住,樊如亚只是来做客,顺便给陶劲竹煮一顿晚饭罢了,赵佳佳心里一个天使一个魔鬼在反复纠缠鏖战。
“佳佳,你可不能庸人自扰想入非非啊!他们纯粹只是普通朋友罢了,两个人还没亲密到生活在一起。”
“不是,他们四年前就已经那么恩爱了,四年过去了,他们只会鱼水交融更加爱情完满。”
小天使挥动着翅膀,周身融化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牵动着赵佳佳的手臂,眼睛满是疼惜,真诚地说:“佳佳,你要知道,你可是跟樊如亚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起度过最美好无瑕的童年岁月的,遇到挫折委屈时互相鼓励,遇到你被欺负的时候,他那么勇敢地保护你。有一次,你因为被几个坏孩子辱骂嘲笑,他为了你跟那几个高年级孩子勇敢无畏地打架,鼻子流了很多血,身上也是遍体鳞伤。一整个下午,老师让你们两个人教室外罚站不许上课,他看着你笑容还是那么纯真无邪乐天阔气,你们两个人看着廊下的落雨和偶尔飞过的蝴蝶飞鸟,那么苦涩却又那么甜蜜。”
魔鬼露出狰狞可怖的獠牙,推开天使,在半空中张牙舞爪神情癫狂地说:“可是人总是会变的,就像你看一条河里的河水,不舍昼夜不停流淌,人们就像流水,几个转身后,已然物是人非山长水阔了。你虽然小时候跟樊如亚一起上学一起过家家一起无话不谈,但是后来他就被父母从外婆身边接走回到城里读书生活了,你们只能通过日渐稀少的信件交换彼此的成长心事。时间长了,再念念不忘的情感也会变得单薄如纸。后来你们读大学时在同一座城市,即使周末没有课的时候能够常常见面,终究话题聊得越来越少了,很多时候只是尴尬的沉默与步履不停地散步。你大学时代同寝室的舍友陶劲竹,你有次爬山叫上她一起,她跟樊如亚第一次见面就相谈甚欢,崎岖陡峭嶙峋不平的上山十八盘,你落在后面挥汗如雨自力更生地用力攀登,抬头看到樊如亚却小心翼翼地扶着陶劲竹一步一步地攀爬。山中寺庙许愿的时候,你偶然不经意地瞥到他们同时点上香许愿时虔诚的模样,虽是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原来一见钟情很多时候远远胜过日久生情。所以在感情的世界里,你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飞舞的黑色昆虫盘旋环绕着路灯,路灯岿然不动地伫立在夜色里,犹如成熟麦田里的成熟的穗子。
路灯照映下明亮的光泽,春日里的玉兰花梅花海棠花,花瓣瓣瓣飘落,地上有小猫在追逐玩耍,人们牵着狗沿着健身步道走着,几个孩子在玩着跷跷板溜滑梯,欢声笑语如同一串串铃铛,摇曳着童真无邪的乐章。
赵佳佳看着樊如亚开了一辆车驶出小区,她想追上去,可脑海里翻江倒海昏昏沉沉,不觉一声叹息一阵沮丧,情绪气馁裹足不前,很久之后,她才开车独自回家。
赵佳佳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不要再见到他们了,她试图绕开陶劲竹家所在的那片城区,蝴蝶短暂易逝,已没有余力飞跃曾经沧海。
可是每天下班后,赵佳佳都会有一种迷茫失落无处寄托的萧索之感。
于是一周后,她独自一人将车停在陶劲竹家楼下,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很久未曾谋面,她很想再见到他们一面。
她上到八楼,一梯两户的建筑格局,墙面斑驳陆离,铁门锈迹斑斑,灯光晦暗无光,充满一种末世的凌乱荒凉。
赵佳佳站立良久,终于鼓足勇气选择一户人家敲门。
“如果正好是陶劲竹家,开门的人正好就是陶劲竹,那我就跟她说,对不起,原谅我,不管曾经,以后我们继续还是做最好的朋友吧,就像大学时代刚开始那样无拘无束欢喜打闹。”
赵佳佳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决定与陶劲竹和解,时过境迁,很多萦绕心底的执念也渐渐释然了。
她想以后陶劲竹与樊如亚结婚了,她应该可以微笑送上祝福,毕竟在最美好的年华里,关于恋情友情的回忆都是发生在他们三个人之间。
毕竟假如真能随随便便割舍掉一段真切难忘的记忆,那自己似乎也只剩下了一具空虚寂寞的躯壳游荡于红尘俗世里无所归依了。
“你是……”
“对不起,找错人了。”
开门的人是一个中年女人,用一种困惑不已的语气发出质问,赵佳佳绯红了面颊,忙不迭逃下了楼,她一口气跑下八楼逃遁到车上,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本来内心鼓荡激扬起来的莽夫式的信念顿时冰消瓦解灰飞烟灭了。
赵佳佳终于还是无奈地发现自己还是无法真正跨过去心里的那道坎,冥冥之中,仿佛一层魔障将现实中的她与过去岁月里的她一刀切开。
随后的几天里,赵佳佳只是单纯将车停在陶劲竹家楼下,她内心混沌茫然,又想见到他们,又惧怕见到他们,就是在这种挣扎煎熬辗转莫名的时候,有人用手敲着她的汽车窗玻璃。
“你好。”
赵佳佳怯生生地看着车外虎背熊腰一身腱子肉的中年男人,他留着陆小凤式的胡子,她说话的时候声音不觉低了八度。
“小妮子,你车子堵住了大门,你是打算进小区还是出小区?”
“对不起,保安大哥,我这就走。”
男人抓耳搔腮,尴尬地说:“我虽然长得像个保安,别人也都误认我是当保安的,但我真不是保安,我是小区前面开小卖部的老陈,平日里做点小本生意,闲暇时就读读书和保安们打打牌聊聊天,可能相处久了,也就有了一种保安的气质也说不定。”
赵佳佳车子停在了小卖部前,随手买了一盒纯牛奶,刚准备走的时候,小卖部老陈叫住了她。
“以后车子不知道停哪里的时候,就停小卖部门前好了。”
“谢谢。”
赵佳佳每次路过老陈小卖部的时候,真的会把车停在小卖部门口,下来买盒牛奶几袋面包,坐在车上不发一语地安静吃完,然后开车离开。
今天老陈用着一种老朋友的姿态主动和她攀谈了起来,这是赵佳佳所始料未及的。
赵佳佳看着小卖部门前斜斜摆放着几幅裱框好的画,有流星飞过的夜空,有萤火虫飞舞的乡间田园,不觉陷入一种深深的浮世流光惜物念人的追忆怀旧中。
直到老陈加重了说话语调,赵佳佳才恍然若失地冲破思绪的藩篱回到当下。
赵佳佳的耳畔回荡着老陈的话语,老陈外表给人一种压迫的观感体验,可是说话时候却又是轻声细语如沐春风的。
“你应该是不住在这个小区里的吧?”
“不会啊,我就是住在这里的。”
“你说话的时候渐渐有点不自然了。”
赵佳佳皱着鼻子,然后挽着头发嫣然一笑,说:“我如果不住在这里,又怎么会常常来你这里买牛奶面包呢?”
“姑娘,我是一个做生意的人,平时里也爱读点书,每当有人路过时,我就会通过观察一个人走路的姿态穿衣的品味和消费的习惯,十有八九拿捏了解一个人是怎样的性格与当前的人生状态。”
老陈点上一根烟,吐了几个烟圈,没有风,空气充满凝固焦灼的质感,袅袅婷婷升腾起属于烟丝本来的形状。
赵佳佳转身试图逃离接下去的谈话,她不喜欢自己的性格被人一览无余地拿捏摸透,陌生的人与人之间保持着一种淡淡的疏离感是她想要达到的社交状态。
“姑娘,你以后还来我这个小卖部买牛奶面包吗?”
“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