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人情（1 / 2）
丁微扶着香缓步行走在明朗澄净的月光之下。
月光如海，他们如同深海里游荡的鱼儿。
经过柏树下的小小神龛时，丁香轻轻说：“微，让我拜一拜。”
她双手合十，弯下腰身，痛苦地说：“神仙爷爷，希望您保佑我爸爸不会赶我走，也不会再打我、骂我。”
她语声恳切、泪眼婆娑，丁微也不由得泪如雨下。
下了丁微爷爷家的斜坡，走到石磨旁边放簸箩、面箩等盛器、筛具的大石板床的时候，丁香说：“微，我们坐一会子。”
丁微不解说：“为什么？”
丁香手捂肚子，强笑说：“我快疼死了，让我缓一缓呀，不然你爷爷奶奶看见我这副样子会笑话我的。”
丁微说：“放心吧，他们不会笑话你的。”
丁香不听微的话，一扭身坐到石板床上，坚决地说：“不，我不进去。”
大白狗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了过来，用头使劲蹭着丁香的腿。
它好像也知道眼前这个美丽善良的小女孩受了委屈，用它独有的方式来安慰她。
丁香蹲下身子，抱住狗的脖子，满怀悲伤地说：“你真乖！”
丁微蹲下身，手不由自主地搭在了香温热的肩膀上，柔声道：“你趁这个时间好好休息几天，整天放羊肯定把你累坏了吧。”
丁香说：“我后天晚上回去，那时候我爸爸的气应该就消得差不多了。”
丁微担忧地说：“可是你后妈呢？你回去她一定会打你的呀！”
丁香苦笑说：“我就算明年回去她也会打我的。”她说着摸摸狗的额头，缓缓坐回了石板床。
丁微说：“她是不是经常打你？”
丁香说：“不是，只有当我做错事情的时候她才会打我。”
丁微说：“什么事情？”
丁香抬起头，看着月亮，思忖良久，说：“嗯……比如我喂猪喂迟啦、放羊回家早啦、下雨的时候没及时把晒在井面上的粮食收回去啦，冬天拾的柴禾不够烧啦……我很笨的，经常犯错误的。”
丁微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假话。
无论谁也不会相信香这样的善良而又谨慎的女孩会犯错。
炎夏把花椒叶子里的气味蒸发出来……
本来应该是麻的，可丁微却感觉是苦的，甚至想哭。
我们的父母为什么要让我们这么忧伤呢……
“爷爷好，奶奶好。”丁香躬身说。
丁微奶奶正靠着炕边的铺盖卷纳鞋底，丁微爷爷正把烟锅伸进烟叶袋里去舀碎金也似的烤烟叶。他们看到丁香脸颊红肿、形容憔悴，猜到她爸爸和后妈打她了。
丁微奶奶连忙跳下炕扶丁香坐到绿地白花的椅子上，柔声说：“军强和小女又打你了？”
丁香默然点头。
丁微奶奶舀了一马勺凉水倒进盆底画着一对戏水鸳鸯的白色脸盆里，浸湿毛巾，敷在丁香脸上，激动地说：“军强真是造业啊！这样打自己女儿！”
丁香使劲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倔强的她更没有流泪。
丁微爷爷使劲吸了口旱烟，叱说：“小女打你我能理解，军强那娃娃怎么也对你这么狠！”
丁香闪烁着泪眼哀求说：“爷爷，求你别说我爸爸。”
丁微爷爷道：“你就是因为心眼太好才会被小女欺负的，你要是也打她骂她整天和她淘气，她就不敢欺负你了。”
丁微奶奶又浸了一次水，帮丁香敷另一边脸，说：“就是！那种女人就是生得可怜活得贱，你对她狠她就软了！”
她又问丁香说：“香，你吃饭了吗？”
丁香说：“吃了。”
丁微奶奶回头看着坐在炕沿石上的孙子，道：“微微，香吃饭了吗？”
丁微说：“我到香院子下边就听见香的爸爸吼香，不知道她到底吃了没有。”
丁微爷爷说：“给香热两个馍馍，再炒几个鸡蛋让她吃！”
丁香忙说：“爷爷，我吃过了！”
丁微爷爷朗笑道：“再吃点！你拦了一天羊，肯定早就饿了！可不敢把我这窑洞一口吞了！”
见爷爷这样说，丁微立刻往锅里倒水，放箅子和馍馍、红薯，早上剩的绿豆汤，坐到灶台后头烧火。
这些天来丁微已经渐渐开始做农活和家务活了，火也烧得有模有样。
这是不是也是受了香的影响呢？
丁香偷眼瞧微擦火柴、拿柴禾，烧火，心里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喜悦与温暖，身体上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许多。
丁微奶奶又浸了一次水，帮香敷脸。丁香的情绪和疼痛感已经渐渐缓和，抬起右手握住毛巾，微微一笑，道：“奶奶，我自己敷。”
丁微奶奶和蔼地笑着道：“好，我给你炒两个菜！”
丁微爷爷见香红肿的脸上面露笑纹，称赞说：“你性子可真硬，要是微微的话恐怕七八天躺在炕上起不来！”
丁香没有答话，心里顿时又涌起了阵阵酸楚。
她当然不是天生性子硬。
丁微烧火、丁微奶奶切菜、炒菜，饭不一会儿就做好了。丁微奶奶给香炒了茄子豆角和西红柿鸡蛋。
她把菜用白色瓷碟装好，端到香的面前，给她盛了碗绿豆汤，又把盛馍馍和红薯的绿塑料盆端到她面前，说：“香，快吃饭！”
丁香没有客气，拿了个馍馍，点头说：“谢谢奶奶！”
丁微奶奶说：“没事！军强和小女以后要是欺负你的话你就到我家来！我要是能有你这么好的孙女就好了！”
丁香抿嘴笑道：“微难道不是好孙子吗？”
丁微奶奶假嗔道：“微微懒死了！他要是有你一半勤快我就谢天谢地了！”
丁香说：“微会念书，而且有宏伟叔那么能行的爸爸，以后一定是咱们村最有出息的人！”
丁微爷爷故意开玩笑说：“微微成天跟你放羊，好像着了魔一样，他回来一天书都没有好好看过！”
丁香红着脸垂着头嗫嚅着说：“爷爷，微只跟我放过五次羊，哪有天天跟呢。”
丁微爷爷撇了坐在后炕的孙子一眼，开玩笑说：“微微这小子说不定看上你了！”
丁香和丁微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
丁微爷爷笑着说：“微微，你是不是看见香长得漂亮才跟她放羊的？”
丁微低垂着头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