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之雨（1 / 1）

下雨了，不过是在室内。

这样的现象很奇怪吧，不过于我而言却是习以为常。天花板上既没有乌云汇集，也没有雷公阵震，但细密的雨却是真实存在的。

缠绵而细腻地清刷着室内的每个角落，我将其取名为室内之雨。它清脆地滴落在地面，汇聚成千条细流，细流翻卷成浪，一面积潭在室内来回涌动，细雨在上面跳跃、四射。

说它真实存在，不仅仅停留在视觉层面，更因为它真切地覆盖在了我的皮肤上，那冰冷的触感，像是要透及每一根血管，还要将那里仅有的温度冷却。

我抬头凝望着这片天花板，雨点无声地从我的面颊滑落，顺着脖子，湿润了我的肩颈，随即浸透了双臂，从袖口逃出。

盯着天花板的视线也因为被雨点打湿，而开始模糊。

想着躲在被窝里吧，又担心被雨水打湿的棉被压得人透不过气，或是忍受不了里面潮热环境的折磨，只得作罢。

看着窗外也是乌云密布，可却没有下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的漫长，周壁床沿开始生出了青苔绿藓，藤蔓类植物也顺着暗黄色破裂的墙壁，爬上天花板。草木自不必说，像是来自热带雨林中的树木也茂立在了室内的各个角落，粗枝阔叶如罗网、如包囊，吞噬禁锢着房间内的一切生灵，尽可能地遮蔽来自外界的阳光、空气、景象、信息，使得本就阴暗窒息的地方，更是看不见一点光。

只有雨还在不停地下。

我的皮肤被这雨幕淋得瘙痒、肿胀，直至大面积的破裂、发霉，最后腐化。

淅沥的雨声传响了百年，只把地板滴穿，化为沙砾。在沙砾中，我的尸体安躺于内，只有面颊裸露在外，受着雨淋。

遥想着雨林内蘑菇，我俩是否承受着相同的命运呢？不，应该不是，雨季里的蘑菇受的是生命的滋养，享受着来自生活派对的狂欢，这样看来不过是我自作多情，强施情于它罢了。

室内的雨形成了一片深潭，早已看不见我的尸体了，在这百年的阴暗冰冷的潭底，我的腐肉早已被群鱼啃食干净，只留下一具枯骨，空洞的眼眶凝视着水潭上方的浮藻和游虫。可迷离的视线里，又好像有微弱的幽绿的光线在晃动。

大概是积重难返的缘故吧，积潭终于冲破玻璃，流向窗外，形成一道壮丽的瀑布，透着虹光，泛着一道来自被人所遗忘的古迹之美。

此刻被泥土所包裹的我，不再只感受到压抑，更多的是一股安心，这样也好，看着这室内之雨心想：它会延续千年吗？直到这里成为一处真正的古迹。

可心里有个声音还是忍不住要问自己，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呢？离开这里，去往有阳光的地方。

是啊，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呢？曾经不是没有尝试过，只是户外，稍远一点的户外，那里的阳光灼热得像是要将人焚烧干净，劲风凶猛得像是要将人拧断彻底，更远一些的地方呢？那里冰雪彻骨得像是要将人埋葬稀碎。

罢了。最后放弃了，只得懦弱地躲藏在这里。

可我依旧有向往的地方呐，在那轻涌浪花的海滩上漫步，那里的阳光不会把人灼烧，那里的海风不会将人拧断，那里的人们没有记忆……

即使肉体无法抵达，我的灵魂也要拼命地触及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