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梅子(2 / 2)
我去过他外婆家,就在学校附近。
他曾带着班里同学一起去他外婆家吃桑葚。
桑葚是自家种的。他外婆热心得很,往我们盆里装满黑红黑红的桑葚,酸酸甜甜的很美味。
我们在他家吃了个够,文的外婆又从树上摘下许多来,让我们带去学校吃。
我回到家后,跟爷爷奶奶提过很多次种桑葚的事情,但他们跟提前商量好了似的,谁也不肯种。后来我时不时便念叨一下这件事,直到自家梅子成熟。
赶上周末天气好,一大早吃过饭,大家带着箩筐,竹竿子和草帽来到梅子树下。
这棵在泥土坪里扎根了上百年的老树,仍然能结出大把大把黄灿灿的梅子来。
树下有一股梅子独特的果香,有的梅子熟透了,便自动落到地面。但绝大多数梅子得由大人用竹竿敲下来。
奶奶说,草帽能防止虫子和枯枝落叶掉到身上;更重要的是,如果有梅子砸到了头上,草帽也会起到缓冲作用,头没有那么痛。
说实话我并不相信后面那句话。是戴草帽和不戴草帽的时候都被梅子砸中过头,都很痛。嘣一下砸在脑壳上,瞬间呲牙咧嘴,捂着头蹲在地上,感觉要晕过去了。
于是,我和老坤会等到爷爷奶奶把树上的梅子敲干净后,再动身开始捡。
有时捡到一个软绵绵、金灿灿的梅子,我们会立即跑去涧沟洗净,然后一口包进嘴里,贼甜。
把捡到的梅子洗干净后,奶奶开始煮糖浆。煮好的糖浆是浓稠的黑色,热气腾腾地冒着烟雾,空气跟拉了糖丝似的,又香又甜。
奶奶继续把梅子倒进糖浆里煮,大概煮半个小时后盖上锅,让它焖一晚上。
最后把梅子捞起来,一颗一颗整齐地摆到竹匾里,搬到水泥坪晾晒。
此时的梅子已经入味,不怎么酸了,果肉完全酥烂,含在嘴里很有感觉。
待梅子完全晾干后,奶奶会用木槌把它们一一锤扁,说是这样看起来更有卖相。
但奶奶不卖。她会把梅子分装到许多个小袋子里,赶在桑街开街的空当,托人把梅子转送给那些嫁出去的女儿们。
我和老坤敢于创新,故意摘那些青青的梅子,洗干净摆在两个盘里,盘里的梅子一样多。我们会比赛谁先吃光(梅子核上不能留肉。
其实吃梅子的时候,我们都感觉不会特别酸,甚至还会嚼得不亦乐乎。但是到了吃饭的时候,我们就会发现,自己连豆腐都咬不动了,只能连含带咽,艰难地把它吞进肚子里。
(三
爷爷有一双皮鞋,质量很好,穿了数十年依旧耐造。
平时闲来无事,他便脱下他的皮鞋,用干布沾水细细地擦得锃光瓦亮,随后放在树荫下晾晒。到了黄昏,他便取回鞋,在板凳上用劲敲几下,抖出鞋里的灰尘。
他的上衣永远都是朴素又干净的,天气冷的时候,他便会披上那件洗到发白的军大衣,要么端个水杯坐在门口沉思,要么坐在客厅看电视。
爷爷有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那就是每天下午都准时打开电视,看上半个小时的新闻联播。
他年纪大了,耳朵有点聋,也看不清电视上的字,于是他会带上老花镜,把凳子挪到电视最前面,然后耳朵贴着电视听声。
我曾经因为好奇,戴过一次爷爷的老花镜。不料刚戴上看向地面,便感到天旋地转,摘下后好一会儿才勉强站稳。
有一日,爷爷和往常一样打开电视,老坤回来了。
也许他在外面玩得太开心了,于是又在水泥坪里边跑边怪叫着,随即又跳上一根柱子,开始摇杆子。
老坤摇得越来越欢,忽然,爷爷怒气冲冲地从客厅出来,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抓住老坤就打,棍棒一下又一下重重地落在他身上,老坤哀嚎着躲避,无论他怎么求饶也没用。
我被吓蒙了,奶奶听到动静,从厨房里冲出来护住老坤:“他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打他!”
他此刻打解气了,便扔了棍子,回到陈房睡觉去了,留下哭成泪人儿的老坤。
后来才知道,老坤摇的杆子上方,连着客厅电视的信号线。
那天下午,家里死一般的寂静,电视上的雪花闪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