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上桥(三)(1 / 2)
地上的男人又轻轻笑了笑,把竹笛放在金丝楠木盒中,站起来,整理衣裳,一双凛冽的浅灰色眸子盯着正前方,道:“…你上哪儿去了?一天都没看见你。”
殷潜看着坛子,道:“上桥,买血。徐福那老头儿说现在上好的血越来越难收了。”
男人走到木桌前,用剑轻轻一挑,打开了盖子,一股浓厚的血味儿漂浮出来,与室内的清新木香混在相融,异常诡异,他用手扶了扶额头。殷潜连忙把盖子盖上,不敢多语。
“殷潜……我——是不是变了?”男人摸着自己的脸,问道。
“嗯?没有。”听到他问这个问题,殷潜微微一抖。
自六年前哥哥殷华意外拾得一张羊皮药纸起,每当月圆之夜都会爆发戾气,脾性狂暴,变成与平时截然不同的人。
刚开始时他还不知道,只是觉得那一天的殷华会变得心浮气躁,行为古怪。
后来在房外听到砸东西的声音才发现了其中的古怪,殷潜想丢了那邪纸,但殷华执意守着那羊皮,说这不能丢,日后有用。殷潜想着莫非是能治好哥哥双眼的方子,就只好忍着痛帮他收藏下去,并替他保密。
谁知道后来事情越来越严重,殷潜和殷华皆为活尸,对人血人肉有着一定的需求,但殷华却愈发嗜血,曾几度抓住侍女,还好殷潜即使阻止,不过岛上的侍女是越来越难招了。
殷华对血的需求远远超出了活尸的正常范围,作为他唯一亲人,殷华只好帮他四处寻血,还不能让桥主知道,但就算是交易极度自由的上桥也极少有适合的人血售卖,而那些没有血的日子里,都是殷潜用各种绳索强力缚住哥哥才得以度过的。
看着哥哥每次痛不欲生的样子,如果能找到解药,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殷潜也会去找。
可惜海上游走那么多年,从未打听到任何关于这诡异药纸的消息。
太阳渐渐落下,殷华把手伸出房檐外,任由海上凉风吹过,道:“风寒了,你退下吧。让其他侍女都退下。”
没有被追问其他事情,殷潜退出卧房,把门轻轻合上,忍不住松了口气,如果他真的想知道,也不必用问,但哥哥不会那样做的。
遣散了院内的所有侍女,殷潜坐在楼台上,双腿从栏杆缝隙中伸出,搭在空中,天快黑了,不知道小蛇女那边怎么样了,眼下哥哥正要发作,虽然近半年哥哥都勉强自己应对,但我实在不放心他,所以每次都没离开太虚殿。
“银烛吐青烟,金樽对绮筵——”。
房内传出殷华纯净有力的诵声,每次月尾出来时,他都会自唱自演,像喝了假酒。
他轻咳了两声。
“离堂思琴瑟,别路绕山川——”。
“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
“悠悠洛阳道,此会在何年……?”
……
房内灯火阑珊,依稀将殷华的瘦长的影子投映到门窗上,他直直地站着,微微低首,不知在想什么,未几,用手帕擦去嘴角的血迹。
太阳大半部分被海面吞没,剩下的一抹残阳在天边挣扎着,晕染出枯红冷紫的色泽,将水天分离,海上的天色变化得快,云朵像海浪般翻涌消退,直到最后一丝红晕被蔚蓝吞没。
“嘭!嘭!嘭!”
伴随着狂笑之声,门窗上的人影手中多了吧尖锐的长剑,狂乱地刺向木柜中的花瓶玉壶,它们重重摔在木地板上,碎成一片。
殷潜在门外焦急万分,却因为哥哥的再三嘱托而不敢贸然闯入,只好看着哥哥发病。
本以为砸些东西就好了,殷华突然一停,蹲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呜咽着,那咬着牙发出来的低沉声音,暗藏着忍耐与不甘,更是幽夜下心碎的呻吟,烈火烤灼着身体,无论怎样都摆脱不了永世缠身的诅咒。
他一惊,眼角温红,站起身来,一把丢掉手中的昆仑明剑,双手抱头,想把连着头皮把头颅撕碎,他体内有股强力在乱窜,五脏六腑被捣鼓得痛不欲生,他心脏猛地一跳,在地上翻滚,撞到桌子柜子的木腿,衣衫被划破,多了几分凌乱。
“呜——”他的胸口上下起伏着,呼出的,吸入的,都是温热的气。
月儿被乌云些许遮挡,好不容易疼痛有所消减,他的眼神猛然凌厉起来,缓缓站起,捡起那把昆仑明剑,伸手抚摸着,眼中溢满杀气,自言自语道:“你以为你能困住我?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好不容易月亮圆了,让我带你出去透透气吧!”
这是哥哥的声音没错,但语气却大相径庭,多了些傲慢狂妄,暴躁沙哑,好像一个蛰伏多年的厉鬼终于拨开黄土见得天日。殷潜右手一抬,一把漆黑弯刀便飞到他手上,他从未听到过哥哥说出过这种话,就像换了个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