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卷一(1 / 2)
一九四二年春五月初,周允接到黄秀豪的信后,便辞去学校的工作,来到安明矿冶株式会社。那里正缺少一名会计师和财务总监,这对周允来说是驾轻就熟,他精通日语,且数学极好,在学校就兼管账目,精通会计及统计,日本上司很满意他的学识。工作没几天,就准备找房子安家,正巧株式会社里有一个冶炼工程师,要离开这里去山西工作,全家准备搬走,这就腾出了房子,本来此房是不给中国人住的,但由于黄秀豪院长的出面,株式会社也就同意了,可暂时住下,周允因此解决了住处。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他准备把春玉和小儿子接来。
这天他终于回到了莫亚,回到了家。听儿子叙述后,周老爷还挺满意,以往的担忧少了些。第二天全家准备春玉要走事宜,衣被物件等等,装箱装包,忙的好热闹。晚上贵爷做的韭菜馅馅饼,全家又欢聚一堂。
贵爷大女儿翠枝,上午从家里出来,拎着点心等,到八柳屯去看婆母,婆母一周前,因汤锅泼到脚上烫伤了双脚,卧病在床,翠枝常去婆家,路很熟。出了城就是望不到头的庄稼地,绿油油的高粱苗玉米苗,一片接一片。走了一半时,面前出现了一片瓜地,路上几乎没人,但前面不远处,有几个人影对面走来。
在瓜地的边上,新搭了一个瓜窝棚,一个干活的人正蹲在地里掐香瓜叉。翠枝一路走着,离瓜窝棚还有一段距离,此时她才看清对面走过来三个人,其中有一人扛着刺刀,她心里咯噔一下,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她有心想躲,但此地是平原,没有树林,没有沟坎,去哪躲呢?正在她踌躇的时候,几个日本兵已走近了,她只好侧头,慢慢地继续往前走。这时三个日本兵已快步扑向了她,像三只饿狼扑向一个小羊羔似的,他们撕扯着她,这时一个日本兵,指着瓜窝棚,“那里是个好地方。”
然后几个人不由分说连拽再拉,从路上把她拖到了窝棚前。这时在地里干活的老汉,已看清了将要发生的事情,抓起一个石头就向日本兵打去,可还没等他再抓起另一个石头时,拎刺刀的小鬼子几步跑过去,一刀刺进了老汉的前胸,又是一刀,几分钟后,老汉眼睁睁地倒下了,几个野兽在窝棚里把翠枝给轮奸了,然后悻悻地走了。
时间已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一个伙计来送饭,发现了这个情况,大吃一惊。
周家已吃完午饭。贵爷刚小憩一会儿,儿子朱耀刚急急走了进来,“爸,不好了,出大事了,小妹儿翠枝被小鬼子给糟践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朱贵坐在炕边有些发懞,
“小妹儿”
“快去找车拉回来!”朱贵抬脚就出了屋。
孙妈去叩周老爷的门,“老爷出事了,朱贵家出事儿了,他女儿”周老爷立刻穿上衣服,长波还有周允,随后都赶往朱贵在西街的家。
之后一辆马车飞一般出了城,向八柳屯奔去。等大家赶到时,翠枝已满脸是血,原来她想撞柱子死去,大家急忙相救,才免于继续撞头。另一个躺在地上的老汉血流不止,大家看看还有点心跳,便把他也放车上,立刻回城拉到医院。医生们紧急抢救,两人幸免于死,那位老汉一刀穿过左肺下,一刀扎在肩胛骨,真是万幸,逃过了一劫。
晚上朱贵回到家后,愤怒不止,痛骂小鬼子,拿起菜刀,就要出门找日本人算账,砍门砍窗,见什么砍什么,甚至要砍人,大家最终把他拦下,但他不停地大骂小鬼子,“我杀了你们,我早晚得把你们杀光!把你们大卸八块,我非杀死你们不可!”
大家不停地劝说,最后他终于精疲力尽了,坐在了地上,两眼怒视着前方
过了一个时辰,周老爷才和大家往回走。
回到家后,全家人都恨透了小日本,几乎都没吃晚饭,天早已黑了,周家也将入睡了,院子里静悄悄的。
突然大门响了,“嘣嘣嘣,开门!开门!”
长波先听到,出屋向大门走去,“谁呀?”
“我耀刚,快告诉周老爷,我爸死了,刚咽气。”
“啊?”长波几步快跑,来到周老爷窗前,“老爷,贵叔死了,你快去吧。”
周老爷来不及点灯,穿上鞋就出了屋,耀刚已站在门口,大家立刻出了大门,直奔西街。
走到院子外,就听到屋里一片哭声,周老爷进屋一看,二话没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贵哥你怎么走了呢?你不能走啊,我想你呀!哥哥呀!啊啊”屋里屋外哭声一片。
第二天,搭上了灵棚,请来和尚念经,吹鼓手齐鸣哀乐,亲朋好友,周家全体老少,全都孝带子孝衣,站立两旁,周老爷上完三炷香,跪下磕头,唢呐声齐响,众人全都面朝棺木,跪地磕头,哭声一片,香烟缭绕,白纸帆飘动,一片悲声。周老爷定制了最好的棺材,为贵哥送行,置办了丧事。
周家虽然和朱贵没有血缘关系,但朱贵对他们来说比亲人还亲,这使周家老少悲痛欲绝,几天来,周家也是哭声不断,为朱贵的突然离去,对朱家的不幸遭遇,深深同情。
丧事之后,心情沉重的周允,假期已到,便带着春玉和老七周之均,提着行李包裹离开了莫亚,回到了安明。
之琴学习照旧,这天接到爸爸的来信,看过后,她嚎啕大哭起来,泪流满面,惊愕不已,想不到贵爷死了,信中只提到是急病而死。之琴从食堂回宿舍的路上不停地抹眼泪,她想起小时候,贵爷总抱着她,但她总揪贵爷脖子后面的小辫儿,那个小辫儿特别小,只有筷子粗细,一扎长,贵爷年轻时就秃头,头发稀疏,又都长在后脑勺,他扔不掉旧礼教,还是沿袭着清朝的辫子,所以一辈子永远扎着这个小短辫儿,平时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只有细心的人,在后面才能发现,所以他外号叫“朱小辫儿”没想到,自己再也看不到贵爷了,再也吃不到贵爷做的好吃的饭菜了,什么酥饼啊,辣酱啊,野鸡脖了,下的大酱啊,越想越哭。
钟麟不久就接到之琴的来信,想不到贵爷突然去世,也惊愕不止,他理解之琴的悲伤,贵爷是看着她长大的,贵爷对周家来说是恩重如山,他这一死,真如倒了一面墙,周家一定很悲伤。
时间说慢也慢,说快也快,一晃就七月末了。
之琴早已换上了夏装,越临近暑期,她的心情越高兴,越快乐,到家后,不仅能和家人团聚,更重要的是能见到钟麟,一想起他,她浑身就充满了幸福感,他好像一座山似的,可以依靠,可以信赖,不论是生活还是学习,有了他就有了某种依赖,那种信赖和依托是任何人也给予不了的。
坐在火车里,虽然满眼是青山绿水,但她心里想的始终是钟麟,半年不见了,不知他是胖是瘦了。
之琴终于回到了家,爷爷奶奶,弟弟妹妹们全来看她,二奶和两个小叔也围过来,问长问短,晚饭特意弄的黄瓜大葱拌大酱,在学校是吃不到这个菜的,厨房里再也没有了贵爷的身影,之琴哭了起来,全家都在流泪。
晚饭后,他看了爸爸写给爷爷的信,知道两周后,她和弟妹们就都要去安明了,以后就要在那安家了,心里不觉一酸,说走就要走了,这里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她再熟悉不过了,一旦要离开,她是多么的想奶奶爷爷,院子里的一草一木,笔直的甬路,两旁的柏树,后院儿的大雪松,房前屋后的花栏小草,都要和它们再见了,之琴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下来,她真希望明天就能见到钟麟。
第二天,爷爷奶奶在商讨,行李及衣物如何打包拿走。一直到晚上,钟麟也没来,也许还没回来。第三天,还是不见影儿,一连几天钟麟始终没有来,第六天了,仍是不见影,之琴感觉纳闷,大家都觉得应该回来了,不管怎说,还是去看看为好。爷爷让之文和之星哥俩去一趟贾家,结果回来一说,大家更是猜测不定,不是出什么意外了,而是根本就没回来,他父母也正着急呢,人影至今未见,又没有信件,大家全都着急了,这一天过得好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