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弯·钟萋(3)(1 / 2)
程二闻言一愣,随即迷惑反问道:“我阿姐?她来学堂做什么?”
钟萋似乎也没想到程二会这样反问她,手指轻点桌边数着屋檐瓦片的动作一顿:“当然也是来读书啊!”她说得是那般自然,却惹来一片笑声。
“你在说什么啊?她怎么能来读书啊?也就是你这个怪物会来和我们一起读书。”随后引起更大的笑声。
钟萋环视一圈周围的人,思考了半天才终于撸起袖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夫子教书的时候常说‘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随即迈步朝着程二走来:“今日我便替你爹娘和夫子好好教训教训你。”
吵嚷喧闹的学堂因为钟萋的这句话再度陷入一阵鸡飞狗跳般的遍地狼藉。她幼时跟随爹娘习武,此刻揍起这些个顽皮少年来更是得心应手,就在她拳打袁家大儿,脚踢程家二子的瞬间,一转身隔着挂了竹帘的窗牖和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对上,她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了明晃晃地羡慕与敬佩。
钟萋被这双眼睛一看,当即揍人的力道都轻了半分。也就趁着钟萋愣神的这半分时间里,那些个“手下败将”便一溜烟跑没了影。
她也不去追,走近了窗才看到那双眼睛的主人,一个套着不合身衣服的农家少女,少女望着她,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勇气才开了口:“我,我也想像你这么厉害,我还想读书。你可以,你可以教教我吗?”
那年,钟萋六岁,许嫣也六岁。
她们相识于柳树成荫的盛夏屋檐下,隔着一扇窗牖的学堂。
在钟萋的回忆里,她曾经有问过她娘,程家姑娘后来怎么样了。孟惠儿看了她很长时间,最终给了她一个答案。
钟萋这时候凑近了许嫣,挨着她坐在台阶上,也不嫌弃台阶上的厚厚一层尘土。许嫣抬头看了她一眼,复又继续看起了手中书。手边放着包着茉莉糕的油纸,里边还有两块糕点。钟萋说得没错,这糕点确实过分甜腻了。
“阿嫣你可还记得我们初相识时候?”钟萋半歪着身子轻轻蹭蹭她。
许嫣转头看向她,眼神温柔中含着一道她说不出来的光芒:“自然记得,若是那时候没遇到你,也不会有后来的我。我当然记忆深刻。”
“那你可还记得我那时大闹学堂?”这话钟萋自己说着也有些脸红,虽说那时她也是个半大孩童,可现如今重又提起便恨不得把这事儿从自己的幼时记忆里给抹去。
不过她此刻要说的并非幼时顽劣。
“自然记得。”许嫣似乎也想起记忆里那个勇敢的女孩,轻笑着开口:“那时的萋萋在我看来就和这天上的太阳一般。”她伸手指指天空。
钟萋被许嫣这猝不及防的赞美之词闹了个红脸,磕磕绊绊着才又接着说道:“我那时是因为程家姑娘的事情动手揍了人。”她三言两语把那时候故事的来龙去脉和许嫣讲了清楚:“我后来问过我娘亲,程家姑娘过得如何。我娘当时看了我好长时间才说了一句:程家姑娘已经许了人家,等到十五及笄一过便要嫁人了。”
许嫣认真的想了想:“那似乎日子也近了?”
钟萋点点头:“也不知道她日后会不会过得好。阿嫣,你说,我们日后也会像程家姑娘这般么?”
许嫣一愣,手下翻书的动作一顿。再开口时,情绪有些低落,语调也带上了鼻音:“或许吧,萋萋你爹娘疼你,想必不会让你吃苦。”
钟萋闻言摇摇头:“可我不想,也不愿。我还未到及笄,为何要那么早将自己许了人家,那般年华,怎么就能埋在深宅大院小门小户中对着木门与白墙度过一生呢?”
许嫣一愣,随即伸手握上钟萋的手。钟萋被她指尖的温度凉到,不自觉瑟缩了一下。她听到她的声音,带着一种难言的哀愁:“可是啊萋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又能如何呢?”
钟萋闻言,握紧了许嫣的手,脸上扬起一个明媚的笑:“那也不怕!到时候,我带你跑就是了。”
许嫣似乎是被这笑容灼伤一般,连忙躲开了视线将脑袋埋入书间,用尽了全身力气将已经升至眼眶的泪水忍了下来,才复又扯出一个浅笑来。
她扬扬手中书:“萋萋你说,学堂里那般学问,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其中有多少是像我们这样的女子提出来的呢?”
钟萋看向她手中的《大学》,摇摇头:“夫子没讲过。但我认为,女子存于世,当也眼界高远,志在天下。许是泽阳太小,我们还未能看到江湖上,上京皇都里的繁华。那般昌盛繁荣人来人往的地界,总该会出现能写出传世文章的女子的。”
“那来日,我们便一起去看。”“好!来日我们一起去看!”
谢明要离开泽阳的消息钟萋是在三日后知道的。
彼时她正和武馆里的小师弟过招,小师弟比她还要小上两岁,尚在襁褓中便被人丢弃山野。不过说来也算他命不该绝,裹着被单被丢在路边的婴孩想是又饿又冷,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铆足了劲哇哇大哭,没个息声的时候。正巧遇上江南游历归来的孟惠儿,双十年华的女子面色红润,粉靥含春,端得是桃姿凤仪,尽态极妍。
掀开了马车帘子的女子听着耳边婴孩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紧皱着眉头指使着车夫将婴孩抱上了马车。
等接过了襁褓,孟惠儿才发觉怀中的婴儿瘦小,皮肤皱皱巴巴。一双无神的眼睛眨着,小手无意识地攥紧了孟惠儿的手指。口中呜咽声才渐渐息了下去。
孟惠儿掂量了这没有几斤几两的小婴儿,忙取了马车内壶中的糖水喂给了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