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萧瑜(1 / 2)
得知陛下遇袭,萧瑜匆忙更衣急令备马,带着几个侍从赶往皇宫。
他年纪与陛下相仿,身形瘦小却清健,鹰鼻薄唇,双眸却炯炯有神,目光锐利。
此刻他心中虽忧心如焚,脸上却未曾显露半分,神色如常仍宛如平时上朝一般,只是行色稍显匆急。
到得外皇城朱雀门外,他看到一旁塌陷了小半的马车,不由得心底一沉;再看到一旁被人搀扶着勉强站立的大郎,还对着自己挤出一个笑脸,却让他心中更是一疼。
这时,朱雀门大门缓缓开启,他无暇去细问大郎的伤情,更不顾身旁朱雀门禁军统领的参拜,待得门刚开了一小半便急急向内行去。
刚进得门内,他便见到前面灯火处有十几名宫中侍卫围着一辆马车,陛下正从车内探出半个身子对着自己招手。
他催马行到马车前,不顾身旁侍从的扶持跳下马来。
马车车门半开,他急匆匆钻入车内,马车随即关上门缓缓启动。
陛下正坐在车内榻上,在昏黄的灯光下神色如常,一如既往的威严从容。
萧瑜不顾君臣之仪急步上前,伸出双手扶住陛下双臂,仔细上下端详,双手也在微微颤抖。
陛下微微一笑,温言到:“萧卿勿急,朕没事。你也坐下吧。”
萧瑜坐在榻旁,身子软软地靠在榻首,心中一阵后怕,却迅速定下神来。
他乃昔日南朝萧氏大族家奴,自幼聪慧,知书识理;及长协助家主管理族务,也是尽忠职守井井有条,深得萧家家主信重。
后来北军南下屯军石头城外,他审时度势极力劝说萧氏反正;又不顾兵凶战危亲入北军大营面陈陛下,据理力争,为萧氏一族求得极大利益,也赢得了陛下的赏识。
南朝平定后,陛下授予他官职,将他带在身边悉心培养,不过数年竟一跃而成江南道大都督府长史,主管江南民政。
两年前元氏谋逆,他在江南协理钱粮,漕运不绝,为平定元氏立下大功;以此功绩蒙陛下招入内阁,登台拜相,短短八年间便达到人臣的顶峰。
他一生荣华富贵,满腔抱负皆系于陛下身上!
今夜陛下突遭夜袭,来通报的信使急切间也未曾细说。
待得他看到御车惨状,更是心中焦急,如今他终于放下心了。
萧瑜抬首望向陛下,沉声道:“陛下,今夜谋逆者可曾知晓是谁?”
陛下不屑道:“区区元氏余孽而已。元虎为首已被击杀,余者四散却大都逃脱。”
他顿了顿有些唏嘘。
“摩诃拼死护驾受伤颇重,龙武军亦伤亡惨重!”
萧瑜心中微痛却朗声道:“只要护得陛下周全,臣与犬子万死不辞!”
陛下赞许的目光似在鞭策着他。
他凝神静气手抚颔下长须,低首沉吟道:“不过元虎身形异于常人,他是如何潜入京都?他还有众多党羽相助,集结调度恐怕也非其所长,偏偏还计划得这般周详,难不成还有他人相助?”
陛下欣赏地看着他,微微颔首。
“不错,据被擒获之人道,还有一个蒙面之人,元虎却从来不曾透露过他身份。此次元虎他们南返进京,便是此人协助;连选择刺杀地点,安排撤退路线,均是此人所为……不得了啊,我大周朝什么时候出了这种厉害人物!胆大包天,心思缜密,啧啧。”
萧瑜沉思片刻,眼中寒光闪动,抬首从容道:“废太子一脉早已断绝,昔日部属亦已烟消云散,多年来未有消息。
陛下宽厚,平定南朝并未多做杀戮,南朝旧皇族也一向温顺,早已搬至京都居住,平日里监视甚严,并无忤逆言行。
关中世家叶茂枝繁,根深蒂固,却对陛下近年新政颇有微言。数百年来,但凡改朝换代帝位更替,皆出自世家大族之手,难免本朝中也有一二心存侥幸之人。
元氏谋逆后,诸世家虽也遵旨让家中之人与元家断绝婚姻,划清界线,却也难免藕断丝连阳奉阴违。
臣冒昧猜想,蒙面人应是王、独孤、宁、冯四姓家中之人!
然如此重大之事绝非等闲之辈能为,其甚至应是四姓嫡系子弟!”
陛下拊掌相击。
“萧卿洞若观火,鞭辟入里!不过好像漏了两个?”
萧瑜平静道:“陛下莫非说的是李家和北逃罪王?”
陛下微微颔首。
“恕臣直言,若是李家为此忤逆之事,陛下想逃出生天是千难万难!臣虽与李衡有隙,却也不会故意构陷于他。且陛下与他从小长大,情同手足,臣相信陛下的眼光!
至于北逃罪王,陛下一向待他甚厚,臣想他也做不出此等忤逆之事。而且当年元氏拥他为主,他却弃军北奔,又何必此时方为此事呢?”
陛下静静地看着萧瑜,久久未曾作声……良久方才叹道:“萧卿明理,亦知人。但这些世家为何就如此糊涂?现时北虏日强,河南河北已成丘墟,偏偏还有人生怕北虏来得慢了,做这等阴谋诡计之事,先自行乱了阵脚!长此以往,攻守之势再难逆转,北虏兵锋迟早直抵关中,到时候又有谁躲得掉?现今唯有编练新军,巩固河南,徐图河北,方可将北虏尽数逐出雄州外。然编练新军又需人钱粮。钱粮不足还可从江南漕运,明明朝廷编练新军尚缺人力,他们几家却各捏着几十万奴婢不肯撒手。短视如斯!”
萧瑜也叹道:“个个自矜世家大族,却因循守旧不知变通,抱着百年来陋规不放。殊不知现在已是风雨飘摇,却还要做此鸡鸣狗盗之事!真有一日北虏杀入关中,子女资财土地皆非己有,还谈什么权力游戏,阴谋诡计,皇朝更替!”
陛下冷笑道:“你当他们傻,他们自觉聪明得很呢!到时候厚着脸皮和北虏与虎谋皮,当个儿陛下过个瘾,哪管神州陆沉,生灵涂炭!”
他抬首仰望,神思似乎飘散天外,语音略显低沉。
“可惜竟让他们生生毁了纬弟,让他落入算计之中!我子嗣尚小,就像今夜这般倘有意外竟……我也绝不会选幼子即位,整个江山都是纬弟你的,又何苦要走?”
“陛下此言谬矣!”萧瑜急切道。“陛下春秋正盛,吉人天相,又何出此言?且大位继承自有定法,非陛下喜好能定!擅变轻则必至动乱,重则社稷倾覆!宇文纬触犯律法,畏罪北逃,虽与陛下同为太后亲生,但陛下对他早已仁至义尽,也应恩断义绝。陛下若为此再生伤感,绝非国家之福!”
陛下低首不语,良久方才叹道:“萧卿说的是,是朕失言了。朕只是不忿,当年朕和纬弟娶了元家姐妹,元家老贼贵为宰相,位极人臣,尊贵之极。那老贼却还不知足,以帝后失和为由密谋更替帝位,指使元虎裹挟纬弟僭越!致使纬弟无以自明,只好逃入北虏。河北大战,朝廷大军伤亡惨重,军资器械为之一空,几致动摇国本。元家族灭罪有应得!没想到,现在还有人蠢蠢欲动,想步元家后尘!”话到最后,已是露出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