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归家(2 / 2)
他费尽地迈开腿,烟雾形成的脚掌刚接触地面就缓缓散去,然后又开始费劲地凝聚,他知道他自己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那看着马上就要烟消云散的头颅望向了那扇小小的青铜色的门,虚幻又遥远。
一步步靠近着,距离的不断接近,他的身躯也濒临崩溃,一缕又一缕的烟雾不像是自己飘走,到像是被周围某种东西给拉扯走,每一缕烟,都是他的作为人存在的记忆和象征。
离那扇门越近,空气中的撕扯力就越强大,灵界不允许有已经被它同化的生命离开,猛然,一大团心脏状的烟雾被拉扯了出来,缓缓飘散。
“不!”他现在只能称作为一个人,身份记忆都已经遗忘,这心脏状的烟雾在空气中不断盘旋消逝。
他从那烟雾里看到了一张慈祥的妇女脸庞,脸上有着一块不大不小的胎记,那是他的母亲;一张神态宁静而又腼腆的少女的脸庞,那是他的妻子;一张严肃带着几分木讷的中年男子的脸,那是他的父亲……
它曾作为人活下去的一切都已被抽离,它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这扇青铜色虚幻的门扉,“回家?回家?回家?”只剩下的念头不停地在他的脑海里传响,它如果还有更多地理解能力的话,它应该知道,它已经崩溃了。
恍惚间他的手掌已经触摸到了青铜色的门扉,冰冷而又带着几分实感,鬼使神差地它放下了自己的手,随着它的放下,几缕漆黑的烟气钻入了它的身体,它感觉很舒服比刚才好多了,只剩下的本能告诉他,趋利避害!要趋利避害!要舒服!要好!
就这样一步一步地朝那扇刚刚已经就在面前的大门远去了,它消散的身影重新凝实,它再也不是他了,但那又何妨,谁知道呢?
残破的大楼上,一轮血色般的夕阳在那里无情地注视着一切,所有的物体都在这橘红色的天空里失掉了原有的色彩,暴烈的风钻入破窗,尖啸声呼呼作响,在地上堆成一块的黑袍重新认出了自己的主人,开始在地面上一抽一抽地拖动,袖口张大朝向那个漆黑的烟雾身影,像是一个索要怀抱的孩子。
它缓缓向前,烟雾开始转化向实体,隐隐能看到青紫色的皮肤和根根凸显的血管,它感觉,它从未如此之好,身上某种背负的巨大的包袱彻底丢掉了,想到这里脚步愈发的轻松,返回那黑袍的路途现在看来是如此的短暂。
很快,它便来到了黑袍的面前,那黑袍破烂不堪,在地面上疯狂地扭动乱蹭,像是某种生物的活体,那长长的两截衣袖直挺挺立着,把自己的胸口完全敞开,它感到一阵恶心,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东西可能并不是什么善茬,更像是一种以共生为主的生物,这东西更像是一个伪装成婴儿藏着淬毒匕首的侏儒。
在这最后一步,它感受到一阵恍惚,它的头颅忽然直接一百八十度拧动,带着骨骼、肌肉、筋膜的扯裂声,它的脸庞长了三张长满獠牙的血盆大嘴,和一只猩红的独眼。
它看了看身后,后边只是一个由灰白色烟气组成的孩子,那烟气已经十分稀薄了,他像是被吓到了,但还是怯生生地说道“不……不要去……好吗?”
一道虚影猛然抽过,随着急促的风爆炸响起,那烟雾组成的孩子被瞬间抽散。
它狰狞地笑了起来,爽!爽!黑袍更加剧烈的扭动,似乎是在为它的行为而感到兴奋。
力量,它感到自己的身上充满了力量!
它背上暗紫色的肌肉群猛然鼓动,两个肉肢抽了出来,全身开始分泌出粘液,它要迈动这最后的一步,成为新的存在,一种冥冥的预感告诉它,迈出这一步它就可以飞往天空。
后方重叠的青铜色门扉影子开始崩解发散开来,在它的身后成了一片青铜色的背景色的光与影,血红色的夕阳已经消失在了地平线,漆黑的夜恐怖阴森,废弃大楼顶部的水泥地上,一只有着利爪暴露着肌肉的大手抓起了黑袍,黑袍如影子一般缠上了它的手腕。
它确实平静了下来,等待着自己的蜕变,抬头仰望起了漆黑的夜空,那天空像一片巨大的黑幕,事实那黑幕里确实有着更多恐怖诡谲、有着更多的不可思议。
一声叹息轻轻响起,体型将近三米的它心神巨震,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在它骨髓里传来,原本一片漆黑的天空,不可能有一丝光线的天空竟然此时此刻有数不清的星星在闪烁,每一刻星星按照无规律地节奏正不断发亮。
恐惧中它想起了灵界底层的一条永恒的规律,永远不要凝视天空,那是一道通往更深处的“入口”,也是一条升维之路,对于高维,低维是可以被影响到和观察到的,只不过灵界并不允许,但对于低维,高维几乎不可观测,但灵界仍然开放了一个口——“天空”。
它无法操纵自己的身躯去做任何事情,每一根骨骼,每一块血肉都仿佛定住了一般,永恒地僵立着,身上的黑袍刚开始就已经被撑的贴身,现在被吓得恨不得缩进它的肉里。
亮度还在升高,最终刺瞎了它的眼睛,在视力存在的最后一刻,它看到了天空张开一只巨大的眼睛,数不尽恒星在那瞳孔里燃烧、坠落、重生。它的意识彻底融化了,不存在了。
层层重叠的青铜幻影停止了分崩离析的过程,开始稳定、重构,样子前所未有的清晰,一道刷着绿漆的普通铁门,这样的铁门在灵界底层处处存在着,并不少见,但这张门,任何生命看到了的第一刻,便会觉得它很“特别”,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
门缓缓打开了,吱哑的声音在这片世界里很突兀,里面能看的出来,那是一个温馨的房间。
门关上了,灵界也许是第一次,也许是很多次,某种东西逃了出去,只留下了废弃大楼顶上水泥地空空的一切,黑袍人不见了,什么都不见了,之前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有你知道,长达两百年的孤独的返乡人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