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各怀鬼胎(1 / 2)
上古所留阵法图案,虽说纷繁复杂,但基本都算是四方对称的规则形状。
现如今道家新起的符箓,以意念为先,随意画之,行云流水,粗况不羁。
即使是被同一人先后两次画出,都有可能截然不同。
平安和尚此番所画图案,既不像阵,又不像符。
左半部分横平竖直,中规中矩,像在书写着一个大大的“匡”字。可右半部分却又画得杂乱无章,仿佛一稚童在那里随意涂鸦。
既无规律又不连续,乍眼一看倒像是半个鸟窝。
和尚匍匐在地,一笔一划极为专致认真。
额头鬓角都微微渗出汗来。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擦,任凭汗水逐渐聚集成线,滴落在地上。
直至最后一笔翘尾结束,他才缓缓站起身子,轻呼了口气,显得如释重负的样子。
“救命啊!杀人啦!”
身后传来一声惊叫。
还没等平安和尚转过身,一男子已经飞奔而来,扑到他身上,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腿不放。
震惊之余,见这人一直埋头哭泣,并没有主动攻击的意思。
平安和尚从右手举拳变成松展成掌,唱诵一句“阿弥陀佛”后,摸着对方头顶慈祥地说道:“施主,不要怕,告诉贫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慢慢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面前的人。
紧接着抱着对方的手臂开始更加用力,几乎要将其捆了起来。
嚎啕大哭道:“上天保佑,祖宗显灵,居然让我在这里碰到了平安大师您这位活菩萨,看来是有救了!”
平安和尚微笑着说道:“王施主,居然能在这里碰到你,我也真是三生有幸。”
“有幸,有幸,简直太有幸了。鸟屎砸头都没这么准的。”王承一擦掉泪水,笑得格外灿烂。
“王施主,这里如此危险,你怎么来到此处的?”平安和尚疑惑地问道。
“对了!”王承一直起了腰,双手搭住平安和尚的肩膀来回摇晃,双目瞪得大圆,神情激动地说:“大师,赵颍中邪啦!”
“哦?”
“真的,大师。”
“就在刚才我看见这小子满眼通红,口中一直念叨着些听不懂的话,然后直接将一个装满血的瓶子摔在了山脚的石碑上。”
“你猜怎么着,那山口竟然开出了个大洞来。”
王承一忘我地在那里侃侃而谈,眼角余光亦是瞟见平安和尚偷偷藏于胸口的小瓶子。
他假装没看见,继续说道:“谁能想到,那山洞口一打开,从后边树林里居然飘出一只青眼獠牙的恶鬼来,张口就把赵颍给吞到肚子里去了。”
“吃完赵树礼后这畜生似乎还没饱,扭头就准备吃我。”
“幸亏我跑得快,在这山洞左突右冲,才侥幸活了下来。”
说完,刘继北似乎突然想起什么,眉毛一挑:“唉?大师,您是怎么过来的啊?”
这话还真把对方给问住了。
平安和尚愣在原地眼珠直转,就是想不出该如何回答。
这世上也许最难的就是我知道你知道我在干什么,可我又要合情合理地假装自己不知道你知道我干的事。
平安和尚索性一拍大腿,发挥起自己神棍本色。
左手立胸,右手指天,正色道:“我受上天指引,前来替青平村化解危难!”
大义无私,正气禀然。
这不得不让市井小民王承一感动得热泪盈眶。
他单膝跪地,握住平安法师双手,虔诚说道:“我愿誓死追随法师,为青平村奉献一份力量。”
“这个,这个”
平安和尚显得左右为难,最后直接推开刘继北的手。
双掌合十说道:“我自决定舍生取义。可施主你还年轻,未来有大好前程,不该陪同贫僧一起送死啊。趁危机还没到来,施主赶紧回去吧。”
刘继北哇一下又哭了起来:“大师您得救我啊。”
“跟着您我还有机会活下去,可如果现在掉头回去,遇到那些妖魔鬼怪,必死无疑啊。”
“不必慌张!”
平安和尚面露微笑,反手握住王承一的手,诚恳地说道:“我有一套强大秘法,向来不传僧外人。今天见王施主有缘,就破例传给你。”
“这套功法名叫‘佛爷咒’,能驱一切邪祟,修习又分外简单。施主只要背下咒语就行了。”
“待会儿出去时,如果碰到什么妖鬼邪物,你就紧闭双眼,双手合十,默念咒语,勇敢地向前冲,那些孽畜一碰到你必然会烟消云散的。”
“老天保佑,可真是要什么来什么!”王承一喜笑颜开地表现出赞许之意。
而内心却在止不住地暗骂:“你他娘的,这不是让老子送死吗?枉你自称慈悲为怀,怎得如此歹毒!”
没过一会儿,他又皱着眉头自言自语:“不行,还是不行。”
平安和尚不解地问:“施主还有什么难处?”
王承一转身面向他正色道:“我是青平村的族长。青平村有难,慷慨赴死我理应义无反顾。怎能临阵脱逃,既作践了自己,又辱没了先祖?”
“大师为我着想,承一感激不尽。但是人各有志,我意已决,愿陪同大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此话一出,平安和尚倒是站在那里开始踌躇起来。
最后轻叹一声说道:“施主愿意留就留下来吧,但是千万注意安全。”
王承一连忙点头答应。
平安和尚没再理会他,开始从地上的包裹里取出各式法器。
有佛珠,有木鱼,有金身罗汉,有袈裟,有一紫檀木盒,有玉净瓶,有舍利子,还有一口手掌大小的青铜钟。
他准备将这些法器按东西南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八个方位在刚画好的血阵上方摆置。
王承一显得格外应勤,趁机夺过平安和尚手里的法器,非说自己想帮忙。
前面那件袈裟摆得还算到位。
他不仅重新展开将其叠得方正,而且双手高举恭恭敬敬地放在指定位置。
可是摆下一件法器时就开始闹出幺蛾子了。
他拿起那串佛珠不久,走着走着,脚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失去平衡摔在地上,来了个狗吃屎。
也许是反应过度,一不小心把佛珠的穿线给彻底扯断了。
18颗细小珠子像撒豆子一般滚散开来,跌到边边角角,缝隙沟壑间,再也难以找全。
还没等平安和尚动怒,王承一竟率先发起疯来。
整个人跪倒在地,嚎啕大哭,捶胸顿足,悔恨不已。
情绪烘托至高点时,他跪滑到平安和尚身前,拉着对方的手悲伤地问道:“大师,你说我是不是很笨啊,像我这种人根本就不该存活在这世上。”
有罪之人已主动把自己贬低到如此田地,平安和尚这个债主又能再说什么?
他只能安慰道:“意外而已,王施主不必过责。”
和尚反复推辞,不想再让王承一上手。
可耐不住对方软磨硬泡,主动上去抢活干。
下一件檀木盒他摆得亦是格外谨慎。
反复挪移,愣是将木盒边线与阵法图案完全平行吻合才肯罢休。
苛刻程度之高,连平安和尚都开始动容。
忍不住规劝道:“过了,施主,没这个必要。”
可摆接下来的法器时就又出了意外。
王承一从平安手里接过玉净瓶,腰部莫名开始发起痒来。
他伸手就将瓶子给和尚递了过去:“大师帮我拿一下,我先挠挠痒。”
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玉净瓶掉落在地,摔成了碎片。
瓶中也不知道装着一些什么液体,一碰土壤,瞬间跳动起来,呲呲作响,之后立马蒸腾不见。
半扭身子,刚伸出去手的平安和尚彻底傻在了原地。
眼神呆滞,长久没缓过神来。
王承一挠挠头,双手环胸,发着牢骚:“大师你也太不小心了。都说了让你帮忙接一下,怎么反应如此之慢。”
“感情自己的东西不知道心疼啊?好歹也是练过武功的人,居然连个瓶子都接不住。”
平安和尚气得眼珠子都快奔出来了,双鬓血管暴起,撰紧的拳头捏得啪啪响。
王承一眼见不妙,向后退开一步说道:“大师一向德行高雅,不会自己的错赖在别人身上吧?”
和尚慢慢平复情绪,双齿紧闭,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望施主多行善事方才能善有善报!”
王承一嘴角浅露一笑:“大师放心,那是自然。”
然而当他准备继续上前帮忙时,平安和尚如临大敌一般,将剩余三件法器接连抛向空中,之后身体腾空而起连推三脚。
这三件法器被一股柔劲卷带而去,最后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阵法图案上,位置刚刚好。
王承一内心轻虐一笑:“武功再好有什么用?现在你明显少了两件法器,看你待会儿怎么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