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好一个“朱门酒肉臭!”(1 / 2)
邓州城距长沙不足两百余里,是天朝南部第一大城,仅次于首都燕京。虽说当年谋朝篡位的景轩帝一意孤行,非要把皇都迁离此处,致使邓州城龙气移散,再难登顶往日擎天架海、盖世无双的地位。但千百年下来,六朝古都荣光尤在,其地理位置、文化积淀、基础设施等各方面优势依然独霸一方,远非那些“皇朝新宠、穷遗陋巷”可比。邓州城既是南部区域集政治、文化、交通于一体第二皇都,也是全国盐铁、海运赋税的报关总枢纽,更是全国各大商票总行的所在地和外贸集结地。所以说若论商业发展这一项,全天下再无一城可出其右。
城内处处皆繁华。你随便走到一条街去,左右望去必然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等。街道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街道从最繁华处一路延伸至城外郊区,行人络绎不绝。有挑担赶路的,有驾车送货的,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有驻足欣赏河边风景的。以高大的城楼为中央,两边的屋宇星罗棋布,密密麻麻,好一派繁荣景致。
有人说燕京城里住着的官员是全天下最多的,随便一砖头下来不砸死个三品府尹也得砸死个六品通判。而南京城里住着的富商也是全天下最多的。你走在街上说自己是“富可敌国”的盐引商人,估计都没几个人会正眼搭理你。因为在这南京城,最不缺的就是“富可敌国”。
不信你瞧,今天正好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土鳖前来公然献丑!
天下正值大乱之际,各地粮商囤货居奇,致使全国粮价冲天而起,难以压制。与南方战乱不同,北方蒙清、西凉二省今年广闹蝗灾。普通民众辛苦一年不仅颗粒无收,而且还要承担朝廷强派下来的苛捐杂税,积压之下,逐渐到了家破人亡,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地步。朝廷遍布各地的粮仓前段时间为了应付战事都已经调拨殆尽。现在救灾在即,如何筹集到足够的救命粮成了朝廷大员这段时间苦思冥想的第一大事。也正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十大粮商被内阁以国士之礼邀请至燕京洽谈统购粮食之事。
粮商自古就有,可即便在这“推工重商”的天朝,地位也并不是很高。可这一回,朝廷内阁居然在全天下人面前公然对粮商们施礼,可真把这群平日里混迹在砖头缝里的人给高兴坏了。一瞬间变得扬眉吐气起来,以往历年积压下来的憋屈与郁闷也全都一扫而空。
这十大粮商中,生意做得最大的是hen省的欧阳洗。一个人在大半年内基本积藏起了全省过半的小麦。他手底下的私人粮仓甚至比朝廷的公募仓数量都要多。随着粮价一路飙升,这欧阳洗的身家可谓是水涨船高,大有河南第一富商的派头。而欧阳洗的独子欧阳厂鹏又是远近闻名的纨绔子。平日里在洛阳城嚣张惯了。现在趁着父亲名声大噪,偷偷跑来这金陵城,说是要替河南群生在这六朝古都内正正威名。
所以,他今天特意带着一群狐朋狗友,招摇过市,扬言要去那登天阁,洒金钱、开天路、点天灯。
这登天阁在整个金陵城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乃王公贵族,群豪贵妇聚首交际之处。一个人如果能在那里坐上一坐,不谈别的,其本身就会变得贵不可言。在邓州又或者燕京,判断一个人的身家,从来不是看其官位几何或者田宅几许,而是看他到底上过这登天阁的第几层。
登天阁一共只有五层,每上一层其难度会增加数倍。听说本朝至今,能登上那最高层的人寥寥无几。而此次,这欧阳厂鹏特意带足了本钱,从城门口敲锣打鼓一路撒钱而来。阵势之大,引得老百姓们蜂蛹而至,一度让道路瘫痪,难以通行。不仅如此,他还专门在那登天阁门口烧了黄纸,祭拜了祖宗及乃父,祈祷父亲他老人家这么多年的辛苦积累是值得的,可不要在最关键的时候让他在全天下人面前丢人。
平常人来登天阁根本不花钱。甚至这登天阁的一楼本身就是一间大茶铺,名为济世堂。任何人,不论富商还是乞丐,不论是本地居民还是番邦游客,只要报上真实姓名,皆可在此处领取一杯清茶和碗口大的馒头。这登天阁的一层除了一些巨粗的石柱支撑以外,甚至连面墙都没有,也可谓是将门口牌匾上那句“喜迎八方来客”做到了极致。中央既是厨台也是茶台。供应的只有一种茶,野外新采的廉价大叶茶。馒头同样是新做的,粗粒高粱黑面馍。这种东西,有钱人当然看不上,却是一般老百姓节省开支的重要途径。虽然大家都可以来这里免费趁吃趁喝,但登天阁一楼也有个规矩,不管何人,一天只能来一回,并且不能代领。所以放眼一观,大街上的小商小贩来得是最多的。往往是拿上馒头扭头便走,因此也并没有出现什么推抢拥堵的现象。
上登天阁二楼的梯子并不在一楼内,而是在楼外不远处,由两名青衣大汉把守着,旁边还额外站着一位华服老者。欧阳厂鹏一路如此大张旗鼓,自然也惊动了登天阁。所以还没等他们走至跟前,那位老者就开始朝二楼扬声喊道:“河南欧阳厂鹏公子欲首登二楼!”
声音宛如洪钟,气势十足,也让欧阳厂鹏得意地狂笑不已。
老者向他躬身施礼后说道:“欧阳公子,初登登天阁,每上一层需交纳一层的会费。自此以后,如公子再来,则可直接登上该层,再无束缚。”
见欧阳厂鹏点头会意,老者提高嗓门喊道:“瀚海阑干百丈冰,人世知己千杯求。欧阳公子向邓州同仁献礼三百两!”
“三百两?一开始就要三百两?”围观者好奇惊呼着。
欧阳厂鹏却并不在意,眼神示意后,随行下人取出银锭交到了老者手上。
老者接过银子,伸手向上引指。紧接着旁边两位壮汉左右分开,欧阳厂鹏和随行者敲锣打鼓昂首抬步走了上去。
一路登上二楼,映入眼帘的人影越多,欧阳厂鹏身后的鼓点敲得就越低。因为二楼的这些人个个都衣着华贵,彬彬儒雅。有的是三五成群在对饮,有的则是一人坐在窗边独酌。不管怎样,每个人看上去都是那么的群器宇不凡,恬淡从容。此时,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他们这里,仿佛像在看土猴子般满脸表露出鄙夷之色。欧阳厂鹏整理了下衣服,故作正定地仰头带队向里走去。是个人都能看得出,这二层楼其实是饭庄。先别说桌上的菜色品质如何,光那墙上牌子标明的价格就让新来的人震惊不已。一条清蒸鲈鱼得十两银子,这鲈鱼是长白山天池里运出来的不成?怎得这么贵?登天阁二楼实为这金陵城一般富商洽谈生意拓展关系的场所。或许已成为某种风俗。你想与别人谈下一笔不错的生意,人家得先看你有能力或者有资格没有。要说这登天阁二楼的一桌席,其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尊重和诚意,也彰显着独一无二的品味。可二楼也只是一般富商的交际场所,若要见得“真龙”,你还得继续再往上走。
转眼间来到了通往三层的楼梯前。与前面相似,依然是两名大汉把守,另外还站着一名管家模样的老者。只不过这大汉身边都陪着刀,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老者向欧阳厂鹏行礼后朗声喊道:“河南欧阳厂鹏公子欲初登三楼!”
一向嚣张的欧阳厂鹏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收起了那不可一世的态度,俯身回了个礼。
老者报以微笑:“想登三楼,公子需先自报家门。非名门望族,或在各行业中排名一二的巨商富贾不可为之。”
欧阳厂鹏:“我爹乃欧阳洗!就凭这几日的国士之礼,难道还没资格上去吗?”
老者作揖微笑:“当然有资格!欧阳公子,接下来请以银桥铺路,三楼自为公子敞门而开!”随后高声喊道:“人生得意须尽欢,香酥柔骨醉红颜。公子请!”
“银桥铺路?”此话一开始还真把欧阳厂鹏给蒙住了。直到他看到台阶上那一排排提前预留好的圆孔印痕,这形状分明是只有五十两银锭的底部才会有的尺寸大小。感情是要他用五十两银锭铺满这一层层台阶,然后自己才能踩着上去。
想到这里,欧阳厂鹏倒吸了口冷气。但形势已至此处,由不得他再打退堂鼓。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让下人打开随行带来的一口口箱子,将银锭一个个地取出来放在圆孔上面。每铺满一层,他就小心翼翼地踩上去一层。这二楼升三楼的台阶数居然要比下面的多出不少。直到用到第十口大箱子时,他才终于见到了三楼的真容。
红灯高悬,香气扑鼻。寻着女子或软糯或清脆的吟笑声,眼前豁然一亮。楼上各暗间内香艳妩媚,男来女往搂搂抱抱。看那红粉绿绢,慢歌艳舞,燕环肥瘦,短襟长裙,一缕缕幽香伴着靡音散播开去,仿佛真去了那人间仙境。
这登天阁的三楼居然是风月场所!
欧阳厂鹏自负是情场老手,河南大小妓院的楼板都不知被他踩踏掉了多少块。可即便如此,见惯了群芳斗艳,厌倦了床帏之欢的他,都不由自主地满眼迷离在了正穿阁入巷的女子身上,而难以自拔。欧阳厂鹏不禁感慨,人间居然有如此绝色,而且还这么多,他居然二十多年一个都没碰到过,也真是白活了。
又一老者缓缓走来,鞠躬行礼之后,指着那些与怀中女子斗情打闹的人向他一一介绍道:“这位是平安商票的大当家、那是盐商秦老板和吴老板、隔壁阁里的是菁记轩的三公子……”
欧阳厂鹏内心欢喜,心想自己终于是来对了地方。于是他特意请求老者前去替他引荐,想找些志同道合的友人一同尽兴。哪知那一个个包间内传出来的居然都是些不懈的呵斥声,好像在怪罪老者居然把什么阿猫阿狗都往这里带。
要说被公然这般羞辱,欧阳厂鹏生来还是头一次。也不知哪里腾起的一股子的心气,要老者带着继续往上走,今天不管花多少钱,也要把他这个河南第一纨绔的名头给挣回来。
老者依言领着他来到了通向第四层的楼梯前。看到那台阶上同样的一排排圆孔印,欧阳厂鹏心里也不禁咯噔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