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尾羽(上)(2 / 2)
而且他们的“补给线”没断,不止没断,墩墩陶那一路的补给也转给了他们。塔蒂隆当然会对中、下层官兵隐瞒这个消息。二十天,这是确知主帅已经断了补给之后,他给自己划定的底线。断了补给的主帅如果二十天拿不下鹰巢,那就是输了。届时他会真的退兵。至于退兵之后如何,是回到王都,面对女王的震怒,还是倒戈一击,攻下“莫维坦城”?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塔蒂隆-萨隆姆,真真是个鬼才。“攻城战”被他生生打成了“守城战”,“五换一”被他生生扭成了“一换三”。
…………
“派使者传信,我要见女王。”帅账内,一袭深黑色皮甲的莫维坦,对裹在褐黄色蜂服内的墩墩陶说。
“没用的,陛下。已经完了。您相信我,就算国王陛下亲自来,也没用。您退吧,‘芊铎要塞’也许还在‘塔蒂隆’手里,带上五个护卫,往那边跑。运气好还能回去。让我儿子嫁给茜波丝,求您了!”
“派使者传信。我命令你。”能直接打赢当然最好,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我走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不要自杀。你还有机会活着见到茜波丝。”
九名使者穿着没有任何防护的白衣,高举没有任何标识的白旗,离开营地,朝着任意一个方向行走。叶玄没有直接沟通女王的渠道,让使者被鹰骑发现、被敌军捕获,这就是传信的方法。
仅三个“大时”之后,莫维坦就被隐匿在附近的“埃博拉军”带走了。鹰骑…真是方便。莫维坦不是国宾,至少也算使者,因此他没受绑缚。三百埃博拉轻骑围拢着他,两夜一昼才至王城。
鹰骑不能落地,因为无法平地起飞。它们需要借着崖壁下坠、滑翔,然后才可腾空。地面部队召唤鹰骑,需在丘陵高处竖起一面特制的巨旗,旗杆顶端插着一颗成年公脒脒的头颅。鹰骑俯冲而下,取走头颅。写着情报的“皮纸”就藏在脒脒的眼窝里。这是一个有点危险的过程,巨旗可能暴露地面部队的位置,俯冲会让鹰骑进入弓弩的射程。若不是万分危急或至关重要,他们轻易不敢召唤。
“敌军统帅、敌国王后请求孤身进入王城谈判”,这属于“至关重要”的情报,值得冒一次险。潜在的最大损失,是一支小股地面部队,和一鹰一骑。
埃博拉要让胆敢进犯的敌军全部死在境内,这层心思透过作战的方式,已传达得无比明晰。“全部敌军”当然包括名义上的最高统帅,“王后”的身份只会令他连半点转圜的余地也无,而不是相反。
不过他要入城,女王乐意之至。毁灭敌人之前,细细品味他的绝望,又何尝不是一种享受?
埃博拉城,临山壁而建,这与大多数王城不同。正常来说,要塞建在险地,王城多在平坦开阔处。因为它要统领四方,交通很重要。对埃博拉而言,最重要的不是交通便捷,而是“鹰巢”。埃博拉城最最核心的用途,就是拱卫鹰巢。
三倍于普通王国的沃土,加上周边五国长年的供奉,让“埃博拉城”无比富庶。一路所见,城内两层、三层甚至更高的楼宇,几乎和枯荣城一样多。
临近城门的阔道上,叶玄还看见一位独行的紫袍。几百人的军队,居然只给一名紫袍让出同等宽的半条道路!几百人,一人,同等宽。这是一种怎样的轻慢!而紫袍居然没有反应,就这么走过去了……
有幸看到这一幕,原本惶恐惴惴的叶玄,信心陡增。
埃博拉的王宫,在“鹰巢”下方。鹰骑不作战也不训练时,就住在王宫内。如果说王城最主要的职能是拱卫鹰巢,王宫最主要的职能,就是照料鹰骑。
埃博拉王国的王位,自古以来都是“长女继承”。实在生不出女儿,才会暂时找个儿子顶上。儿子生了女儿,还要再传女儿。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女王更方便服侍生病、受伤鹰骑。不是关切和陪伴,是真真正正的服侍。但凡哪位鹰骑闹个小灾小病,女王一定会亲自喂她们吃饭、帮她们洗澡、抱她们解手……
这或许虚伪。虚伪一辈子,就是真情。
女王如果有两个女儿并且全都在世,则后面的每一个女儿都必须培养成鹰骑。不会问她们愿不愿意,这是族规。
王宫正殿,二十名宫廷禁卫披坚执锐。“索菲娅-埃博拉”穿着一身牙白色丝质睡衣,右拳抵腮,慵懒地倚坐在纯黑色铁王座右端。牙白睡衣的袖口、过膝的下摆,以及透出下摆的裤腿末端…渐变成灰,这是云鹰的色彩。
“说你的请求。”淡灰色眼眸不加掩饰地透出嘲讽,嫩黑微卷的长发明显未经打理,凌乱着披散腰间。
“她的目色很配这身衣裳,这身衣裳…应该也很配青儿。”叶玄想师姐了。
当初达达利王穿着睡衣在“寝宫”召见首席,叶玄不确定算恩宠还是轻慢。这时女王穿着睡衣在“正殿”见他,却是种无比明晰的诉说——你和我,不对等。
环视四周,除了高坐铁椅的女王和二十名禁卫之外,殿中还有四人。或者说,只有四人。三女一男,衣饰华贵。他们分立在铁椅左右,透过站位和站姿,再结合已知的情报,叶玄猜想这四个人应该是王后、长女、次女以及女王的妹妹。情报中不曾提到:王后居然没资格坐。
身为王者,一个最基本的习惯是——尽可能将重要消息垄断在自己手里,然后再决定分享哪些,隐藏哪些。所以初次见面,只有女王和她最亲近的家人,叶玄并不意外。
以往达达利王见他,都是独自一人加六名全甲禁卫。女王配了二十禁卫给他,想来也是对“首席武士”的一份关照。
“让旁人退下。”和诈唬科摩多时一样,叶玄又在努力寻找枯荣城主的口吻。这次他找准了。
闻言,女王眨眼的节奏乱了一瞬。先于恼怒涌现出的,是一丝迷惑。因为男人的语气…不是乞求也不是命令,那是“吩咐”的口吻。
“我拒绝。”女王眼中,透出寒冷的笑意。
“关于神。”说出这个短句前,莫维坦的神情肃穆起来,语调也随之郑重到无以复加。
短暂又漫长的沉默后,女王低声道:“带他去‘那里’”。她的目光始终盯着莫维坦,没有半分偏移。身旁能听到她说话的四人,却都清楚她在跟谁说。除了女王索菲娅,整个王国只有一个人,有资格进入“那里”。
“请跟我来。”在八名禁卫簇拥下走到莫维坦身边的,是女王的妹妹“海柔尔-埃博拉”。和女王不同,嫩黑卷发之下,她有一双玫粉色的眼睛。洛拉玛人的目色都随父亲,其他族群并无这种特质。
穿过层层殿宇,叶玄被带入一座华丽的寝宫,这是海柔尔的居所。海柔尔的宫殿,主堡有三层高。三层角落处有间无窗的石室,叶玄已在这里孤坐了半个小时。石室没有窗,通风倒还不错,待了这么久,也不觉有什么浊气。
叶玄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里,但他心中庆幸。万一那个玫粉色眼睛的美人带着他去往极深的“地室”,他还真有点儿不敢。在中原时,他曾很认真地和残影讨论过“素人弄死蝗灾”的办法。足够深的地底,加上时机足够恰当的坍塌,是可行的手段之一。
当然,就算海柔尔真把他带去地底,他也不相信对方会为了一个“首席”搞出足以灭杀“蝗灾”的阵仗。只不过,那种对“地表以下”发自本能的恐惧,他实在不想体验。
无窗的石室很大,分内、外两间。内间与外间用一道没有锁的轻薄木门相隔,叶玄进来的时候,木门开着。海柔尔离开时,也没把它关上。理所当然、情不自禁,叶玄怀着窥探的心情走进瞧了瞧。一张足够睡下三人的柔软大床,一套硬棉材质的长沙发,两张轻盈而精致的藤椅,以及…各色各样的酒。
外间是一套一模一样的长沙发,一张至少能换五头战象的“黑金木”短桌和两只相同材质的圆凳。以及…各色各样的酒。
等得时间越长,叶玄心里越慌。她们这是……想干嘛呀?
女王对着银镜,深深地吸气、吐气,强迫自己镇静。三名女奴为她整理妆容、穿戴华服的过程中,这样有失威仪的呼吸,已经反复了十多次。
“我早该想到的。怎么会有人敢凭区区一国之力,攻打埃博拉?教廷……两百多年前的触犯,终究还是要被清算吗?
我…这么多年,我都在干什么?我的王国,从鹰骑到民众,他们崇敬‘鹰王’超过崇敬‘神’,我早该用血与火来遏止这种倾向。就算我遏止不了,就算我不想遏止,至少也该让教廷看到我的虔诚。
‘施沃茨王国’向‘提玛玛’发起御前挑战的时候,我就该亲自去到圣所,忏悔、奉献。可我什么也没看出来!我还勾引他们入境,妄图一网打尽。我做了什么样的蠢事啊!
不,来得及,还来得及。教廷不能明着干预世俗,他们可以毁灭我,不能毁灭我的家族,还有属于我家族的国。他要和我单独谈,那就说明…还来得及。”鹰骑可以不跪,国王不行。她的母亲用双腿换来两百多年的尊严与和平,现在,轮到她了。
可容三人的大床,满屋满室的美酒。叶玄的桃色幻想当然是种误解,他也希望是种误解,只不过没那么强烈。
女王在心神崩乱之际想到这个地方,是因为她的直觉先于思绪,预见到受辱的可能,或者说,受辱的必要。这间石室,就是她专门用来“不体面”的地方。这是唯一一个她可以彻底剥去女王外壳的地方。与丈夫欢爱时不行,同女儿嬉笑时不行。只有妹妹面前可以,只有这里可以。
每当她想要大醉一场,就会在傍晚时分离开自己的寝宫,去到不远处只比她略小一点的那座,探望妹妹。妹妹会领着她,来到这间无窗的、隔音的石室,用清水与她对饮,然后看着她手舞足蹈地发疯,听着她狂笑、哭嚎、怒骂,这其间很可能包含一些足以将她送上火刑架的亵渎。
接下来,她会不记得后面的事。但她知道,妹妹会清理她的呕吐、清洁她的身体,然后扶着她上床,哄她睡着。在自己醒来之前,妹妹一刻也不敢合眼,她要确保姐姐呼吸顺畅,没被新呕出的污秽封住咽喉。
女王原本想将自己的“酒屋”放在地室,这里的隔音已足够好,但感觉上“地底”似乎更稳妥些。妹妹说不行,烂醉如泥的人睡在通风不畅的地方,容易醒不过来。于是这间石室,就成了她登临王座后…唯一一个专门用来“不体面”的地方。
为确保隔音,石室的外墙与玄关处各有一道铁门。开合时没有明显的噪音,不过以叶玄的耳力用心去听,还是能在女王开启外门之前捕捉到她的脚步。于是他连忙将手中把玩的精致酒壶放归原处,坐回到长沙发上。
自玄关处款款转入的“索菲娅”一改慵懒随意之态,换上了女王应有的妆容:隐现流云纹理的浅灰色塑身衣裤;镶嵌黑宝石的深灰腰带;跟部微微隆起的暗灰长靴;雕刻成羽翼之形的银灰色单侧肩铠之下,乌云色半身披风顺滑地垂至膝窝,以端正笔直的脊骨为界,精准地遮住半侧臀腿。
威严甚于端庄,端庄甚于美丽。与妹妹海柔尔相比,女王算不上绝美。但叶玄觉得长远而言,做她的男人应该会比做海柔尔的更有滋味。那是一种不会腻人的,适可而止的风韵。
与云溱不同,面对索菲娅,叶玄无需调运内息就能収摄心神。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了正确的地方——女王腰间,原该悬挂配剑的位置,空空如也。
“莫维坦将军。国战尚未止息,这样称呼你应该不算失礼。”按正常的邦交礼仪,如果对方有多个身份,她应该认准其中最高的那个。莫维坦,是王后。所以正确的称呼是:莫维坦君。“君”就是君主的意思,不算敬称,属于一种对事实的描述。对方代表教廷,女王知道自己接下去必将遭受屈辱,只不清楚会以什么形式、到什么地步。正因如此,一开始的时候,更不能显出软弱。
女王没有坐,居高临下注视着背靠长沙发的男人。身旁身后,禁卫皆无,首席武士眨眼间就能拧断她的脖子。索菲娅不是没考虑过“对方在诈唬”的可能,但既然对方提到了“神”,自己的安危就没那么重要了。她甚至有点希望这是阴谋,希望对方真的只为了刺杀自己。埃博拉王国,不是靠着某一位女王撑起来的。别说自己的长女早已成年,哪怕她是个婴儿,王座也不会动摇。只要…不关教廷的事。
莫维坦起身。站直后的他,仅比女王高出小半个额头:“神眷者埃博拉,渎神者埃博拉。你怎敢将‘鹰神’蔑称为‘王’!”
女王愣神许久,思绪在脑中翻江倒海。她没能把持住端庄,淡灰眼眸不自觉流露出少女似的懵懂。
走入石室前,索菲娅预想了无数种可能,全部围绕“教廷的底线”以及“莫维坦与教廷的关系”。他刚才说…鹰神?
“…请你再说一次。”将近十个心跳的沉默,索菲娅甚至没想好如何发问,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再争取十个心跳。
“我是鹰神与凡人的后裔。”
“收回你的妄言!”索菲娅悚然惊悟,这是考验。“天上地下,过去未来,唯有一神!”
“厄古斯,是伪神。”
不是…不是考验。没有哪个厄古斯的信徒敢说这样的话来考验别人。
“我从未听说鹰神…有后裔。”事实上,神鹰连像样的神史都没有,信众也从不追究。泛灵层面的图腾崇拜,原本就是如此。
“我也是。”莫维坦说。
“什么?”
“直到鹰神的血液与残魂,在我体内觉醒。”叶玄开始作弊。他在这间贴满“吸音绵”的石室里,弄出了不该有的回音。
“我无法相信,除非……”莫明的回声触动了她,可这远远不够。
“展现神迹吗?我做不到。但凡我拥有鹰神亿万分之一的威能,岂容得万民蒙昧,伪神横行?”他没有几千乃至上万年的时间,一点一滴入侵人们的心灵。要装神弄鬼,当然得展现神迹。不过在此之前,他必须尽一切努力,将女王的期望压到最低。
“所以,你带着军队入侵我的领地,眼看回不去了,决心放手一搏,用我的信仰…讹诈我。我说得对吗?渎神者,莫维坦。”确知对方与教廷没有勾结,女王的心已放了大半,强行压抑的尊严与傲慢,也重新在胸腔中爆绽。她知道自己的性命仍捏在对方手里,那又如何?假装信了他的鬼话,拜服在自称鹰神后裔的野男人脚下?做梦!动手啊,杀我呀,看谁死的更惨!
至于那莫名其妙的回音,一个赏金猎人出身的家伙,懂些奇技淫巧有什么稀罕?
“很好。身为神眷者的首领,你至少没有盲信伪神。但你愚蠢。以为我代表教廷的时候,你委曲求全,孤身一人进到密室里逢迎;以为我是骗子的时候,为什么不能跪下?伪神的位格,比骗子更高吗。”
“还不死心?”女王浅笑,饶有兴味地嘲弄,“这份执拗,倒真有点可敬。”
砰!莫维坦挥动右臂。身后墙格之上,十几只形状各异的精美酒罐,轰然破碎。
女王已存宁死不辱之念,乍闻轰响,还是本能地撤了半步。呆愣片刻,又缓缓将左脚挪回原位,恢复了端庄的站姿。她瞧得分明,也是莫维坦做作地维持着右臂悬空的姿态,好让她瞧得分明。手心空无一物,手臂与墙阁之间,四脒有余。这是,看不见的…鹰翼吗?
“我收回先前的话,您的确拥有非凡。但我不能向您忏悔,暂时。请向我证明,您的非凡源自我信奉的神。”这就是泛灵的麻烦所在,她们不会理所当然地认为,一切威能皆来自同一份源初。这同时也是泛灵的美妙之处,她们可以嵌入到任意一个神话谱系。
“如果您得到‘神鹰’的认可,我愿受任何惩罚,赎补我的罪。”神鹰,在外人面前将云鹰称作神鹰,这是她以往从未想过的事。
“果然,这一关躲不过呀。”这在叶玄的预想之内,也在清尘的计划之中。但二人的想法稍有不同。如果可以,叶玄希望绕过这个环节,清尘则要求他主动促成。
“卸掉鞍坐。”
“…好。在您‘证明’之前,我不能冒险让您靠近鹰巢。烦请在此等待,容我安排。”听莫维坦如此说,女王的信心增了半分。但她还是保持着谨慎。自己的性命可以挥霍,鹰巢不行。
“不可对任何人讲述我的来历,直到我允许。”女王离开石室前,莫维坦叮嘱道。
索菲娅再次现身并诚恳致歉后,将莫维坦带到半山腰一处“向外凸起的巨大石台”之上。从石室到石台,走了一个多小时。血红夕霞映着暗红的山壁,此刻已是黄昏。石台明显有人工修筑的痕迹,叶玄猜想真正的“鹰巢”多半也是如此。
石台边缘,一名鹰骑被鞍座绑缚在鹰背之上,看她的动作与姿态,似乎在和“孩子”交流着什么。巨鹰傲然站立,不时踱上几步,白灰渐变的羽翼收拢在脊骨两侧,乖巧地一动未动。不远处,九个男人身边摆放着各种叫不上名字的器具,大概是拆卸鞍座之用。可以乘鹰飞翔的女人,叫“鹰骑”;可以乘鹰但不能飞翔的,叫“鹰侍”;鹰骑与鹰侍的王,叫“鹰主”;其余一切和鹰有关的人,无分男女,皆是“鹰奴”。
女王示意下,九名鹰奴花了几百个心跳的时长,小心翼翼为云鹰除下鞍具。巨鹰在“妈妈”的引导下顺从地伏下身,但叶玄能感觉到:当鹰奴围拢过去,云鹰开始变得焦躁。如果“妈妈”不在,九个男人恐怕已经碎了。
“鹰骑离开后,神鹰可能飞走。”索菲娅忍住没说,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提醒。如果他体内真的流淌着鹰神之血,应该…不用吧。
正犹豫间,莫维坦已缓步走了上去。在鹰骑离鞍之前。
所幸新的男人靠近,并没有加剧云鹰的暴躁。对它而言,十个和九个是差不多的。“拆分后的一片鞍坐”连同“绑缚其上的鹰骑”被卸下的一瞬,八个男人扔掉手中器具,朝着不同方向发足狂奔。抱着鹰骑的那个则如履薄冰,动作缓慢、轻柔到无以复加。鹰骑抚摸着男人,如同抚摸自己的“孩子”。这当然无关亲近,只是告诉云鹰:他不是坏人,没有欺负妈妈。
片刻,崖壁之畔,只剩一鹰一人。半人长的利喙迅猛无伦地啄向莫维坦!神鹰没有认可他。
女王微觉失望,叶玄却有三分庆幸。无论云鹰的第一个动作是什么,振翅还是攻击,他都必须立即跃上鹰背。鹰低头啄他,免去了一个麻烦。他不想当着外人的面,一跳好几脒高。还不到与教廷摊牌的时候。
密室中展动“鹊桥”,是逼不得以。否则女王连“证明”的机会也不给他。这里有许多人看着,看到他迅疾闪避,侧身抓住鹰羽,借着巨鹰仰头之势将自己抛到了鹰背上。这依旧触目惊心,但相比于直接跳上去,似乎又在可解理的范畴之内。毕竟…是首席武士。
云鹰疯狂地扑扇双翅,口中鸣出摄人心魄的嚣叫。它想将异物甩下,可“那个东西”仿佛一坨粘稠的树脂,紧紧吸附在背上。又扑腾了几十下,云鹰慢慢平静下来。它感觉背上的脏东西已经掉了,女王与鹰骑却瞧得分明,那男人还在原处。
这时鹰骑已解除绑缚,到了女王背上。她们离得很远,可鹰骑依旧爱怜地、一刻不停地抚摸着女王,以这样的方式保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