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 “给哥哥交学费。”……(1 / 2)
顾桢从医院回到家, 已经是深夜。
少年冷峻眉宇间笼着深深倦色,眼睛下方的青黑因皮肤白而格外明显,头发已经有些长了, 被风吹得凌乱, 低头从口袋找钥匙时,从额前滑落。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整觉,国赛前每晚失眠,耳边是室友的鼾声, 眼前是病重的外婆、无助的外公、吵得不可开交的父母最后定格在脑海的, 总是尚且年幼从没离开过他的妹妹。
他困兽一般什么都做不了, 简直是个废物。
长久以来的神经紧绷精神高度紧张、以及睡眠缺乏,导致他在国赛第一天犯下蠢得不可相信的错误,即使第二天发挥稳定也于事无补。
都不重要了。
都结束了。
国赛结束后,他直奔医院。
十月之后他一直都在封闭集训, 每天被试卷讲义淹没, 中间一共出来两次。
一次是11月22日妹妹生日,一次是去找母亲的离婚律师, 除此之外没有时间见任何人。
短短几个月没见, 他差点认不出自己的外公。
原来,人在极度悲伤的情况下,真的会一夜白头。
威风凛凛的老头, 工作时穿的是白色警衬, 破的是部级督办大案, 现在满头银白。
外公在外婆和他面前强颜欢笑,却又无数次被他撞见,老人坐在走廊脸埋进掌心,肩背颤抖泣不成声。
外婆的病情急转直下, 就在今天,医生委婉表示已经没有住院治疗必要。
化疗不过是徒增痛苦,不如就此出院,带她回想回的家,吃想吃的东西。
趁她还能吃得下。
病床上的外婆,枯瘦得像一把冬天飘零的草。
人到老年,总想落叶归根,她用最后的力气低声喃喃想回南方,因为她就是在那里遇到外公。
外公红着眼睛答应。
扛过枪、打过仗、大案要案破了无数的人,一辈子没掉过的眼泪,都在这一年时间补回来了。
等外婆回到南方
外公外婆在,还有人把他当孩子,问他吃得好不好学习累不累,心疼地拉着他的手说“怎么又瘦了”。
外公外婆不在,他就只剩自己。下次见,外婆还能笑着摸摸他的头、喊一句“我的宝贝外孙”吗
他还有机会再见到她吗
顾桢深吸口气,咽下所有情绪,才推开家门。
玄关电灯开关失灵,只有月光从落地窗透进来,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一片灯火辉煌,他往里走,不知道踩到什么,瞳孔适应黑暗之后,满地狼藉映入眼帘。
花瓶碎得四分五裂、凳子歪七扭八,客厅上方的水晶灯重重坠地,电视屏幕被砸出完美的蜘蛛网状,门口父亲的鞋子一只在鞋柜,一只在客厅中央。
母亲头发凌乱,嘴角却带着胜利者的笑容“宝贝儿子,离婚我得了这个数。”
她用手指比了个数字,那个数字够她一辈子吃喝不愁。
“我忍了这么多年,老天爷开眼,让我抓住他出轨的把柄,”她兴致盎然,精神亢奋,眼睛诡异地亮着,“你知道吗顾桢,你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跟桉桉差不多大”
疯了。
她无药可救了。
外公外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女儿。
不对,她是外公执行任务途中领养的。
可他身上却流着她的血液。
他为此感到恶心。
顾桢眉眼间有种心如死灰的平静,剑眉和瞳孔都是黑森森的,看着母亲的眼神,像看一株正在腐烂的玫瑰花。
他跨过满地玻璃碎片往妹妹的房间走,面无表情撂下一句“你们打架能不能挑顾桉不在家的时候只要顾桉不在家,你们想怎么打怎么打,打死了我来收尸都行。”
他不关心父亲出轨,不关心他们离婚的财产划分,甚至不关心自己今后还有没有钱上学,他只关心自己从小带大的妹妹。
母亲笑意温柔到冷血“放心,以后不会吵了,我会带桉桉一起回南方的。”
每个字音都像冰锥,一个字一个字地刺下来,杀人不见血。
门把手冰凉,顾桢推开妹妹房间的门,黑漆漆一片。
他轻声喊了一句“桉桉”,嗓音干涩、甚至有些哑。
下一刻,他听见拼命抑制的哽咽,和那一声带着哭腔的“哥”。
顾桉缩在墙角,手臂抱着膝盖,月光照进来,满脸泪痕。
他刚伸出手,顾桉就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哥,我能不能不跟爸爸也不跟妈妈,我跟你我可以吃很少的饭,也不要冰激凌蛋糕和小零食了,我会好好听你话的哥,我不想跟妈妈走,哥”
那是顾桢这辈子觉得自己最没用的时候。
他一个高中生,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怎么去养她。
他低头,给妹妹擦眼泪“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哭什么”
顾桉总是很听他的话,他说不哭,她就把嘴唇抿得紧紧的,没来得及发泄的恐惧委屈,都变成让她胸腔起伏的哽咽。
顾桢放软了语气哄人“再等等哥哥好不好”
少年眼睛通红,被眼泪沾湿的睫毛漆黑一片“哥哥一定会把你接回来的。”
他已经高三了,还要读四年大学,大学修够学分可以提前毕业吗
研究生就不念了吧,大学毕业就参加工作,一工作就把妹妹接到自己身边。
那个时候,不管是爸爸妈妈还是法律条文,任谁都不能把妹妹从他身边抢走。
顾桉红着眼睛的样子可怜极了“拉拉钩”
顾桢嘴角轻弯,小拇指勾上妹妹的“你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
他们只管生、不管养,顾桉是他带大的。
幼儿园是他去送,小学是他去接,亲子运动会他从不缺席,家长会他青涩到格格不入的地步,却又相当认真。
兄妹这些年,他们从没分开过。
“明天跟着外公外婆回南方,要听外公的话,知道吗”
说起离别,顾桉的眼泪又开始打转,紧紧抱着哥哥不说话。
“有事就给哥哥打电话,电话号码背下来了”
他的声音轻而又轻,温柔得让人想哭。
顾桉眼泪簌簌掉落“背、背下来了”
“到新学校要学会保护自己”
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顾桢,她还这么小,你让她怎么保护自己。
保护她明明是你的事情。
好像还有好多事没来及做。
都是他大意,以为命运会在高一元旦、外公接走顾桉的那一天开始改写。
以为他可以继续搞竞赛,拿io金牌,保送全国最高学府,一片坦途。
以为到那个时候,他可以给顾桉更好的生活。
她喜欢画画,就只画画,不必勉强自己做任何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她这辈子只需要为自己活,就算当个世俗眼中的小废物也没关系,他养。
从高一下学期到高三上学期,这两年时间他只专注一件事,竞赛。
刷题刷到深夜,妹妹在外公家打电话给他,小话痨一样在他耳边絮絮叨叨
“哥哥,我养了一只小狗,你什么时候来看”
“哥哥,你什么时候给我买你们学校门口的小蛋糕”
“哥哥,我作文写你了,我读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