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2第 26 章 “顾桢。”(1 / 2)
2019年6月底, 沈肆月坐上北京飞往荆市的航班,回到最初遇见顾桢的地方。
毕业前夕,关于以后的就业方向, 导师曾给过她很多建议, 包括但不限于继续深造、出国留学、进科研所或者留在北京去最好的三甲医院。
沈肆月谢绝恩师好意“我没有那么大的志向,当医生在哪都是一样的, 我想回家。”
只不过说完她才意识到, “家”这个字未免离她太过遥远, 她哪有家。
学校她要去最好的, 但职业理想的最终归宿都是救死扶伤、治病救人。
他们班有云贵山区的同学, 通过国家贫困地区专项招生计划考来, 毕业后仍毫不犹豫选择回到家乡。
她刚毕业, 举目无亲又没钱买房,好在科室主任是个热心肠。
主任的家属在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任职,公安局家属院有一套闲置的房子。
小区住户都是警察和警察家属, 离人民医院不远,步行、骑自行车都可以。
沈肆月租了下来,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公安局大楼和训练场,安全感属实爆棚。
这样的瞬间,难免想起某个再也不会见面的人。
回到荆市那天, 她还没来得及收拾, 为她接风洗尘的甄心车就已经到了楼下。
好友相见,一个拥抱就能缓解这些年所有的疲惫和不堪。
微风惬意, 那家高中吃过的烧烤摊还在。
目光所及好多蓝白校服,口味一如从前。
树影斑驳,月光如流水。
她蓦地想起9年前的10月,她曾为庆祝他竞赛进省队坐在这里。
她一个人去卫生间, 他等在那条街的对面,淡声说,这边人杂,我来看一眼。
忍不住看向他曾经站过的位置,路灯光影昏黄,再也不见那个清瘦高挑干干净净的少年。
外表比谁都冷淡,内心比谁都温柔。
只要她还没有忘记他,那他就不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什么时候结婚”
“还没定呢,到时候你来给我当伴娘好不好”
沈肆月和她碰杯“那当然。”
甄心眉眼弯弯“那你呢就没有哪个男生入得了你的眼”
沈肆月纤细的手指攥着玻璃杯,不断有冷气在往外渗透,指尖冰凉“我可能是不婚主义。”
那张清冷的脸骨相优越,和高中相比少了胆怯多了坚定。
可不知道为什么,甄心直觉,她好像有一个好想念的人。
甄心小心翼翼问了句“决定不婚是因为之前家里的事情吗”
沈肆月摇头,云淡风轻“不是,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对我没有任何影响。”
因为这辈子心里有忘不了的人。
而他不可能属于她。
所以她谁也不要。
这显然不是一个让人开心的话题,甄心看着身边穿着高中校服、出来打牙祭的学弟学妹,笑眯眯道“好怀念高中啊”
沈肆月抿了口果酒,其实那时每天都好痛苦,根本意识不到那将会是一生之中她最怀念的时候。
“以前我借你的笔记,你的辅助线都是从hy开始,英语例句的主人公也都叫hy,这个hy到底是谁呀”
沈肆月呼吸一凝,她自己都忘记自己曾有这样的习惯。
hy,虎牙,只有他有。
不敢写他的名字,所以迂回婉转,只写hy。
她眉眼低垂,轻声开口“我暗恋的人。”
甄心愕然,差点跳起来“你竟然在我眼皮底下暗恋人他现在在哪他喜欢你吗”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沈肆月眉眼弯着,可不知道为什么,那笑看起来让人好难过,“他不喜欢我。”
晚风拂过,卷曲发丝黏在她的脸颊,有种颓废的美感。
甄心想象不出是什么样的男生值得沈肆月暗恋,又是什么样的男生,会让沈肆月这样的女生爱而不得。
她学历出众,履历优秀,温柔又有力量,那张出众的脸是她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
还有一个人,让她有同样感觉,那就是顾桢。
她觉得肆月和顾桢是一类人,都是为了自己的目标会打碎牙齿和血吞、万死不辞的那一类人。
甄心“我认识吗”
沈肆月看着甄心的眼睛,久违地说出那个名字“顾桢。”
原来说出来没有那么难。
为什么高中的自己宁愿这两个字沉甸甸压在心口。
于是,她又说了一遍,每个字音都咬得郑重清晰。
不知道是要说给甄心听、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那个不在场的人听
“我喜欢顾桢。”
直到你消失在人海之中,我才敢承认对你动心。
甄心像是被定住,她张了张嘴,最后也没有说出一个字。
那天晚上,她们又走了一遍曾经上学的路,漫无目的。
沈肆月穿着宽松的白色衬衫,短裤,长腿笔直,发丝飞舞,美得惊心动魄。
说起他,她自始至终都在笑。
眼睛弯着,嘴角翘起,清亮的瞳孔比月光皎洁,明眸皓齿。
可看着这样的她,甄心只觉得难过。
经过市图书馆的时候,沈肆月在说“我为了遇到他来过好多次图书馆,遇到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还有一次,我因为遇到他好开心,他却在皱眉不耐烦”
甄心“然后呢”
沈肆月微醺,语气依旧柔软,她这样温柔的女孩子,你甚至都无法想象她生气是什么样子。
“我当时就决定不喜欢他了,顶着大雨就跑啦,是不是很有出息”
“不愧是我姐妹。”
甄心附和,鼻子泛酸。
她宁可肆月抱着她大哭一场。
哭这些年的暗恋,哭这些年远远看着他爱而不得,哭这些年的阴差阳错和无疾而终。
哭那句喜欢尚未来得及宣之于口,他就已经传来牺牲的消息
她不要她沉浸在回忆里走不出来。
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孩子,细数每一点可怜巴巴的甜,紧紧攥着不舍得放手。
经过附中校门口的时候,沈肆月在说“知道为什么我每天晚自习收拾书包都磨磨蹭蹭吗走得太快,他还没站起来,走得太慢,他个子那么高,我追不上”
经过校门口的公交车站时,沈肆月在说“画班旗的时候我走晚了,他也走晚了,他把我送到这儿,说太晚了我一个女生不安全原来他是在等我”
“你以前不是问我为什么突然那么喜欢体育课吗因为他去竞赛班以后,只有体育课我们是一起上的,只有体育课我可以看到他”
甄心看见她弯弯的眼睛终于有泪光闪烁,像碎钻,睫毛湿漉漉的柔软。
她心疼得要哭出来“怎么偏偏是他呀换了任何人我都可以帮你追”
这么多年,她喜欢这么多年的男孩子,怎么偏偏是顾桢。
一个消失已经四年没有任何音讯、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还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附中教学楼灯火辉煌,十多年前她和他也曾坐在那里。
如今物是人非,沈肆月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自欺欺人“说不定哪天我就忘了呢。”
毕业一周后,沈肆月入职荆市人民医院。
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令人心寒,即使她早有准备,却还是在一个月内遇见医闹起。
认真负责带她的师兄被人打骨折、手臂缠上了绷带;平时总是笑眯眯的小护士被人用针把脸划烂,医院不想舆论发酵,只想压下来
她从缴费处上楼的时候,刚好遇到科室主任。
主任姓韩,五十多岁的年纪,圆脸、圆眼睛,总是笑眯眯的模样。
“小沈又给人垫付医药费啦”
沈肆月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唇角微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前天送来的老人姓李,老伴瘫痪在床,他为给孙子赚大学学费在工地上摔断腿,全家都靠开出租车的儿子养着。
现在没有钱交医药费,医院要停药,她没有办法见死不救。
“据我所知,老李那个开出租车的儿子之前还跟你大闹了一通吧说你便宜的药不用,非用贵的药,你还偷偷哭鼻子了对不对”
沈肆月小小声说“没有”。
“你这样心软,以后遇到更可怜的人怎么办据我所知,你第一个月的工资都还没发吧”
“自己都还在温饱水平上挣扎,给人一下子垫付那么多医药费,你想没想过他可能根本没有能力还”
现在医患关系紧张,医闹屡见不鲜,很多时候患者不把医生当人,而是当神仙。
一旦发生治疗达不到预期的情况,走极端的患者家属会选择大吵大闹、甚至大打出手,而面前这位刚毕业的医学生,只会不计回报地对病人好,垫付医药费的事情不知道干过多少。
他们当医生,只是干好本职工作已经很不容易了,遇到医闹,最稳妥的办法是打电话叫保安。
只有这个沈肆月会一遍一遍耐心地解释,受了委屈也不言不语,只会去楼梯间偷偷红一红眼睛。
她年过半百,见过那么多人,从没见过一个人像她,身上一点戾气都没有。
“你太善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