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自作多情 你也睁大眼睛看看我多大。……(1 / 2)
刘彻的脸色一言难尽。
此时换个人他都会反驳一句:“朕之家事, 干卿何事!”
“我并非贬低霍去病,那孩子我见过几次,很是知礼。虽然有时莽撞了些, 他毕竟还小不是吗。没比长公主大几岁吧?”
刘彻懒得解释霍去病比他的长女刘琼大岁。
平阳公主只知道她找皇后亲上加亲被皇后推到刘彻身上,却不知儿女婚姻这么大的事, 卫子夫不敢瞒着刘彻应下来。
卫子夫不是王太后, 无需暗暗跟嫁出去的皇家公主亲上加亲,无需寻求助力巩固儿子的太子之位。当今天子仅有一子,太子非刘据莫属。
刘彻:“琼儿今年才十一岁。我大汉女子十岁议亲,还有两年。两年后去病十六岁,也该稳重了。”
“如此说来, 陛下更看重霍去病?”平阳公主问。
刘据心说,不是显而易见吗。
去病表兄身有光环, 小小年纪很努力,有傲骨不自大,背景显赫不恃强凌弱,是他他也选表兄啊。
刘彻没有回答。平阳公主一向待他亲厚。早年刘彻膝下空虚, 平阳公主比刘彻还急。虽然平阳公主引荐的女子没能入刘彻的眼,刘彻自己选中的卫子夫确实是平阳侯府女奴,他看中的卫青以前是平阳侯府骑奴。卫子夫为皇家开枝散叶,匈奴从不怕大汉到如今惧怕卫青,所以单凭卫家姊弟一人出自平阳侯府, 刘彻就不想同平阳公主斤斤计较。
刘彻:“朕知道阿姊喜欢琼儿, 琼儿也喜欢阿姊,对襄儿颇有好感。”
平阳公主独子曹襄是刘彻亲外甥,其父过世后他便是平阳侯。平阳公主提到“列侯尚公主”,言外之意就是虽然霍去病同皇后更亲近, 但她儿子是最佳人选。
平阳公主不傻,反而很精明,闻言瞬间猜到刘彻话里有话:“陛下有话不妨直说。”
刘彻:“琼儿同样喜欢卫少儿,也喜欢她表兄去病。琼儿年幼,尚分不清兄妹之情和男女之爱有何不同。过两年再说吧。”
“陛下还是看中霍去病啊。”平阳公主实在想不明白,“你我姊弟至亲,请陛下给我句实话,襄儿哪点不如去病?”
刘彻拧眉,平阳公主为何非要自找难堪。
“论出生,曹襄的父亲是万户侯,母亲乃皇室长公主。霍去病父亲乃平阳小吏,母亲以前是侯府女奴,他一人犹如云与泥。然朕的女儿嫁给谁不是下嫁?不就是个列侯,朕赏霍去病一个又如何?”刘彻停顿一下,话锋急转,“这些皆不重要。朕可以保琼儿衣食无忧,却给不了她夫君能给的幸福。襄儿的身体随了他父亲,你以为他能陪琼儿几年?”
平阳公主张了张口,竟发现她无言以对。
霍去病对卫长公主只有兄妹情,没有男女爱。刘彻疼闺女,也看重霍去病,他不希望俩孩子其中任何一个受伤,便提醒卫子夫,顺其自然。
平阳公主要不堵着刘彻刨根究底,过两年卫长公主该议亲了,霍去病仍把她当妹妹,刘彻最先考虑的人一定是曹襄。
不就是身子骨弱吗,调养呗。
人参灵芝当饭吃,刘彻供得起。
刘据露出笑意,老父亲最是吃软不吃硬,平阳公主此举算是惹恼他。以后列侯中没有适龄青年,刘据敢保证,老父亲也不会把长姊嫁给曹襄。
如果这样就算了,那可就太便宜含沙射影的姑母。
姨母表哥不懂人事,他打过嫌弃过,姑母也是至亲,厚此薄彼怪不好的。
动手什么的,没有趁手的工具。刘据小嘴一动,“坏人”一字清清楚楚蹦出来。
平阳公主怀疑她听错了,她眼睛往下看小孩:“据儿说什么?”
“你坏啊。”
稚嫩的脸庞,软糯的声音,怎么看他也不像能说出“坏”这类字。平阳公主问:“谁教你的?”
刘彻心生不快。据儿日日在宫里,不是跟着他就是跟着皇后,除了他一人,谁敢教他些不好的。
“阿姊此话——”
“你呀。”刘据伸出小小的手指向平阳公主。
刘彻差点被口水呛着,平阳公主呼吸骤停,小孩依然一脸天真无邪:“姑母教!”说完点一下小脑袋,奶里奶气喊:“坏姑母。”
平阳公主下意识看刘彻,刘彻眉头微蹙,平阳公主心慌,忙为自己辩解:“陛下明鉴,我从未教过据儿这种话。据儿,告诉姑母,‘坏姑母、姑母不好’这些话听谁说的。”
小孩指着平阳公主:“姑母啊。”
平阳公主顿时觉着手痒,想撕烂他的嘴:“陛下,据儿这么小,一定是听旁人说了什么,然后就记住了。”
小孩点一下头:“姑母说,母后坏,父皇坏,祖母坏,都——都坏!”说完忍不住咳嗽两声。
刘彻给他拍拍背,暗骂一声,活该!
以往也没见你一口气说这么多。
如果说刘彻方才还因为儿子语出惊人险些失态,此时此刻他算是看明白了,坏小子故意的。
也不知道他是听懂了,还是听人说过什么,又因平阳语气不好勾起他的回忆,他才故意这么气人。
无论哪种情况,刘彻都不在意。
盖因心慌着急的不是他儿子,平阳公主自找的。
平阳公主脸色煞白,再也不记得儿子婚事:“陛下,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说过你和皇后的不是。更何况母后。苍天为证,我若有此心,定不得好死!”
刘彻心说,现在知道怕了。
真以为朕的儿子什么都不懂。
刘彻希望她长长记性,并不希望她吓得寝食不安:“阿姊也说据儿人小不懂,定是听旁人说了什么。朕想应该是他身边进了哪位藩王的细作,故意挑拨阿姊和朕的感情。”
平阳公主听出刘彻替她找补,忙不迭点头:“一定是这样。”
小孩嘟着嘴一脸嫌弃。
刘彻暗瞪他,你给朕差不多得了。
“那朕这就回去令人彻查此事?”
平阳公主顺杆爬:“陛下一定查清楚还我清白。”
“阿姊去看望母后吧。”刘彻走下长信殿,春望拉开车门,刘彻抬手把儿子丢进去。春望心惊:“陛下轻点,小殿下还小。”
刘彻上车:“朕看他一点也不小。”冲儿子招手,“过来!一丁点大就这么坏,长大了如何了得?”
春望离得远,不知发生了什么:“殿下做什么了?”
“说平阳公主坏。朕那个阿姊也没安好心,以为据儿听去病或卫少儿说了什么,就问据儿听谁说的。”刘彻把大致经过说一遍,包括“母后坏”那些。他拧住小孩的脸,“你姑母素来聪慧,说句长袖善舞也不为过,还是头一次被人倒打一把,好险吓晕过去。”问春望,“还心疼他吗?”
春望难以置信,上下左右打量一番小孩:“小皇子日后必成大器。”
“你还夸上了?”刘彻好气又好笑。
春望:“小殿下从来没有说过奴婢坏。陛下可知为何?奴婢没有欺负过小殿下,也不曾说过陛下和皇后,以及长平侯等人坏话啊。小殿下人不大,心里头明白着呢。”
刘据点点小脑袋,忘了小脸还在老爹手里,他一低头,扯的腮帮子疼,禁不住倒抽一口气。刘彻慌忙松手,把儿子抱到腿上,盯着他的小脸看了又看,确定无大碍,又捏住他另一侧脸:“以后还敢吗?”
小孩拽掉他的手:“姑母敢吗?”
刘彻气笑了:“你还敢跟朕讨价还价?”
小孩眨巴眨巴眼睛,为何不敢啊。
刘彻戳戳他的小脑门:“你就仗着朕疼你吧。”
小孩晃晃悠悠起来,刘彻扶着他:“又想做什么?”
小孩扑过去在他脸上吧唧一口。刘彻懵了一瞬间,哭笑不得。
春望愣了愣,然后忍着笑说:“小殿下也疼陛下。”
“你啊你。”刘彻自打知道儿子过目不忘,还有惊人的直觉,无论刘据做什么,刘彻都不觉着意外,但他也没有想过小孩如此机灵。
刘彻感慨:“但愿他越来越聪慧。”
“奴婢就没见过比小殿下聪慧的小孩。小殿下开蒙后懂得多了,一定跟陛下一样英明。”
刘据看春望,难怪宣室殿那么多黄门小黄门,唯独他最得父皇信任,一句话夸俩。
“望望,聪慧。”小孩禁不住说。
春望愣了一瞬,哎呦一声:“奴婢何德何。奴婢多谢小殿下称赞。”
刘彻低头看儿子:“朕说你除了嘴拙什么都懂,没叫你证明给朕看。”
小孩扭头躺他怀里,小脸埋进他腹部。
刘彻揪住儿子的小耳朵:“不想理朕?原先大军在外,朕知道仲卿胆大心细,不会因为两场胜利就得意忘形,可还是忍不住担心,所以不敢离京。如今你舅在京师,又正值伏天,朕想去甘泉宫,那里比宫里凉爽,据儿想去吗?”
小孩闭上眼睛。
刘彻:“不说话?那你自己留在宫里。”
小孩抬手朝他胸口一巴掌。
刘彻呼吸停顿一下,笑骂道:“小坏蛋!”
春望小声问:“陛下真要去甘泉宫。”
刘彻朝东宫方向看一下:“可惜母后病了。甘泉宫不近,走得慢两个时辰。母后的身体哪受得了。”
太后受得了。
翌日,太后身上大好,朝食用一个鸡蛋,一碗粥,还吃些许开胃的小菜。王太后许久没用过这么多,吃的打嗝她才意识到自己胃口大开。
宫女把碗碟撤下去,王太后跟心腹宫女嘀咕:“哀家这是回光返照?”
宫女一脸忌讳:“太后说哪里话。太后分明痊愈了。”
王太后近一年来沉疴缠身,喝药喝得她有时恨不得一觉睡过去。哪敢相信一觉醒来病好了。
“哀家的身体哀家自己知道。”
宫女:“哪有回光返照说自己饿的?太后,今日早饭比往日足足提前半个时辰。”
王太后找漏刻。宫女指给她看。王太后瞧得不甚真切,宫女索性扶她过去。老太后惊喜:“哀家真好了?哪个太医给哀家开的药?赏!”
作为太后身边人,眼珠子活脑子灵,宫女看得真切:“婢子觉着跟太医无关。昨日小殿下来探望太后,太后高兴,昨晚脸色就比前天晚上好多了。”
王太后仔细想想,孙儿走后,她的身体确实轻快许多。往常平阳来探望她,她不想开口,昨日母子俩说好一会话,还留平阳用了午饭。
“据儿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刘彻来探望母亲,王太后又禁不住同她儿子感慨,孙子乃有福之人。
刘彻闻言便知平阳公主没敢找太后告状:“昨日他差点没把阿姊气死。”
“皇帝此话怎讲?”
刘彻看一眼左右,王太后叫所有人歇着去:“陛下也怕他们?”
昨日回到宣室,刘彻看奏章,给儿子一卷竹简叫他自个玩,稍后父子俩用午饭。午睡醒来,刘彻送儿子回椒房殿,顺道告诉皇后他晚上过来。
老夫老妻了,刘彻特意告诉皇后自然没有别的暗示,只是叫皇后给他留门。
金乌西坠,皇后亲自煮茶,在正殿等刘彻。
天空转暗,又未到就寝的时候,刘彻过来同皇后一边饮茶一边把他的态度告诉皇后——长女将来不嫁霍去病,也不会嫁曹襄。
亲外甥不错,陛下的外甥也挺好,在卫子夫看来嫁给谁都一样。但有人不这样认为,太后暗示过她亲上加亲。
刘彻就说太后那里他去说。刘彻见母亲气色极好,就没有绕弯子:“昨日我和据儿出来的时候碰到阿姊,跟阿姊聊了几句。”从平阳公主见到他第一句话说起,一直说到刘据把平阳公主吓得脸色苍白。
说到此,刘彻也没替儿子辩解,直言小孩故意的,没人教他。不过刘彻只说儿子早慧,没敢说他过目不忘。王太后年事已高,刘彻担心她哪天糊涂,遭人套话,给儿子带来灭顶之灾。
王太后内心百转千回,她想夸孙儿,想感慨大汉后继有人,想说女儿糊涂,又不希望儿女心生嫌隙等等,最终这位一生聪慧的女人笑着说:“我精力不济,以后这样的事莫要再说。”
“朕明白。”刘彻颔首,“母后看起来大好啊。”
王太后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自打你和据儿走后,我就觉着好多了。据儿这孩子真不错。”
“您是心里高兴,病自然而然就好了。那过几日去甘泉宫?”刘彻试探地问。
刘彻自打大军开拔还不曾出去过,王太后怀疑他在宫里呆够了:“陛下安排吧。”
傍晚,宫中下钥前,刘彻去椒房殿偏殿逗儿子。
小孩玩了一天,身上黏糊糊的很难受。韩子仁令人烧两壶热水,弄来半桶凉水,找一个很大的陶盆,在殿门外为小孩沐浴。
刘彻慢悠悠走上高台,儿子赤条条在盆中玩水,他差点闪瞎眼:“怎么在这儿洗?”
背对着台阶的韩子仁回头,慌忙起身:“启禀陛下,浴室闷热,殿下洗干净依然会出一身汗。殿外不凉不热最好。”
殿外只有男人没有女子,刘据不怕看,用浴巾抹一把黏糊糊的脸,起身招手:“父皇!”
刘彻眼疼:“坐下!”
小孩坐下:“父皇,洗。”
“你先洗。”刘彻蹲到陶盆边摸摸水,有点热,“烫不烫?”
小孩摇摇头,浴巾递给父亲,示意他擦擦汗。
刘彻撸起衣袖给儿子搓澡。可他哪会伺候小孩,大手所过之处小孩皮肤通红通红,小孩气得找他手上一巴掌。刘彻被打懵了:“你又怎么了?”
韩子仁小声提醒:“陛下,您手劲大,搓得殿下难受。”指着红彤彤的手臂。
刘彻不确定:“是吗?”
“你坏!”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还是吗?刘据怀疑老父亲有烦心事,所以他也别想舒坦。
刘彻确定儿子生气了:“没想到据儿还是个娇娃娃。”
刘据不想理他。
虚岁两岁的小孩不是娇娃是什么,糙汉子吗?
“你走!”小孩使劲推他一下。
刘彻失笑:“天下都是朕的,你打算叫朕去哪儿?”
小孩转身背对着他,冲韩子仁招招小手,来这边伺候。
韩子仁下意识看皇帝,刘彻微微颔首,他到对面给小孩洗澡。
虽说伏天的殿外不冷,但小孩身体弱,韩子仁担心水凉了他着凉,很快给他洗好,小黄门递来一块干浴巾,韩子仁扶着他站起来,用浴巾包着小孩抱出水盆往屋里去。
刘彻头一回见儿子沐浴挺稀奇,大步跟进去。吴琢拿起枇杷等人早已准备好薄如蝉的里衣给他穿上。刘彻顿时感到奇怪:“怎么是你们几人?枇杷、樱桃呢?”
韩子仁闻言想笑:“殿下人小懂得不少。”
刘彻挑眉,洗耳恭听。
吴琢为刘据系上上衣带,“小殿下知道羞了,不许枇杷等人近身伺候。”
刘彻看向儿子:“你?”
小孩抬手捂住小脸,羞于见人。
刘彻差点笑喷:“谁告诉你的?”
韩子仁:“大抵听谁说的。”
刘彻点头:“以后你们在他面前说话注意分寸。”
几人连声称“诺”。
先前递浴巾的小黄门为小孩穿鞋。
刘彻:“不睡觉还出去?”
韩子仁:“殿下还得用一碗粥,领着猫猫狗狗沿着露台转一圈。”
“岂不是又热一身汗?”刘彻皱眉,儿子还得再洗一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