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裂变（1 / 2）
狼历3515年，早春。
阳光明媚之下，隐隐的，是战鼓累累。
灰狼，尕玛尔王城。
“目前关于敌军的情报都在这里了。跟你料想的一样，老东西果然沉不住气率先发起攻势。洛戛已经下令御驾亲征，古戛纳家族大军三万，水路齐进，各大家族纷纷出兵，就连温泉镇的巴基亚家族也派出了部队参战，看起来老东西是打算跟咱们拼命了；其中陆上有步军一万三千，骑军七千，由老洛戛亲自挂牌指挥，私生子黑**担任先锋，；水军兵员一万，战船三百，由敌水军总督斯坦率领，沿古戛纳河南下进入我方水域，一路烧杀抢掠，破坏农场和林场。”雷的右手一直沿着地图勾画，“但好在我们事先有准备，若尔盖家的人马已经在番茄公子的指挥下将古戛纳河沿岸地区的全部居民内迁，实际损失还是可以接受的。”
“嗯，各军战报呢，差不多该送到了吧。”少狼主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头的小战棋，却一直冷冷审视着战场全局。
“是。阳和关一线来自恺撒将军的汇报，关隘前的伏兵已经成功将洛戛的军团纠缠住了，敌方大军处处被动，动弹不得。那个私生子试图绕道南路突破防线，但阳和守军事先早有防备，没让他们占到半点便宜。”霆正在翻阅桌案上成堆的信件，“在阻击私生子进军的战斗中，两位年轻将领歪歪脖和斜斜眼表现出色，把黑**的骑兵队打得大败。恺撒将军奏请，他年老体衰，待此战结束后便打算申请退居二线，希望让这两位接替黑衫军的指挥权。”
“水路方面更是大捷。发冲与青牛角指挥强袭水军大破斯坦的舰队，焚毁敌舰二百多艘，基本上消灭了真狼水军主力，二位将军正在一路追击，扩大战果。挺给力的，看来大哥让曾经纵横江湖的他们指挥水军确实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浪起身将沙盘上代表斯坦水军的小旗帜一一拔除，甩到一边的盘中，“极地家族那边应该不会闲着吧，有南部颖狼战线的情报吗？”
“有。据悉，寒凌只是派出一支千余人的小队伍，连游行示威都算不上，只是声援了一下老洛戛便打道回府了。”皓汇报道。
浪笑着敲了敲沙盘边缘，“我早说过，极地家族绝非同老洛戛铁板一块，无非是墙头草两边倒而言。寒凌很聪明，不会轻易下场卷入战事，她在观望，只要我们能在正面打败古戛纳军的主力，极地家族必然倒向我们！”
“大哥说的是。”雷又抽出一封信件，“这个是关于粮草的汇报……”
话音未落，议事厅外的侍卫慌慌张张冲了进来，面色难堪，“陛下，郡主来了，非要进来，弟兄们怎么拦都拦不住……”
郡主，当然指的是少狼主的小老妹紫葡萄。
浪皱起眉头，“又跑来捣乱，不晓得现在正在开会么。你们几个……今天是谁负责带她的？”他望向身边的那几个兄弟——兼任保姆。
好像有点废话。四个兄弟中，雷、霆、皓都在这里，只有塔伦坡少主的位置还空着。苍怎么搞的，平日里就属他最可靠，怎么眼下连几个小孩都带不好？
“陛下，小殿下闹得很凶，说是有急事，您看……”
“急事？信她你就输了。”浪翻了个白眼，“在她嘴里啥都是大事，没有小事。上次是玩蹴鞠时把球踢进了井里，上上次是练习射箭时把靶子打折了，上上上次是放风筝结果线断了……天天指望老哥去给她擦屁股？我不管，你去，想办法把她轰……”
砰！
一声巨响将在座众位都给吓了一跳，举目望去，只见议事厅的大门被轰开。两个口吐白沫的卫兵飞了进来，早已不省人事。十四岁的狼少女紧随其后，紫袍招摇步步生风。
“活该，敢挡我的路……”她拍了拍手上的灰，看起来依旧余怒未消。
原来是大小姐……霆和皓松了口气，雷则悄悄抹了下额头的汗。
浪脸上明摆着老大的不高兴。“又是你，怎么……得。”望着那两个倒地的卫兵，他苦笑着摇摇头，“看起来卫队又得换人了……咱还得额外支付两笔医药费与抚恤金。”
“哎呀老哥，别扯远了，我真的有急事。”
“什么急事？球踢飞了去仓库再拿一个，靶子坏了找你苍哥修，反正一句话，别来烦你老哥……”浪说着接过侍童递上来的茶杯，握在手心旋了几下，便要凑去饮。
“真是大事——岚湖突然出现了大批军队，打着真狼的旗号。苍哥……苍哥他被抓走了！”
哗啦——茶碗掉到地上，砸了个粉碎。浪目瞪口呆，直愣愣盯着紫葡萄，看起来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
两个小时前。
“诶，清明节就该出来溜达溜达，真不错……”白色小马驹上，紫葡萄伸了个惬意的懒腰。
“你倒是开心了，我可还得加班。”苍策马紧跟在后，“要不是得当你的保姆，我也想这么出来溜达溜达。”
“今儿结束不就该轮到……雷哥了嘛。”格林和洛波一直在啃小贩那里买来的烧饼，“你明天可以好好休息了吧，我承认，我们是难管了些，尤其是……咱们老姐”。
“喂，欠揍不是？”
“明天？不好意思，明天我有得忙喽。”苍长叹了口气，“你们的灰狼王老哥想在岚湖修一个水寨，训练新组建的水军，我明天得去测量水深……唉，真是……”
“国王吃席，首相拉屎。狼国子民们都这么说。”布兰卡说完，小朋友们真是笑得找不着北了。
塔伦坡少主脸色难看得真像吃了屎一样，“你们这群小鬼啊，真是没长大，一谈到屎尿屁，就笑成这样。”
“喂，搞得像你比我们大多少一样。也就……四五岁啊，咱还轮不上叫你叔叔呢……”紫葡萄拍了拍马身，“有种比赛骑马，目的地就……选岚湖吧，我倒是想去玩水了。”
“喂喂喂，等一下，你老哥尤其千叮咛万嘱咐的，绝对不能去玩水……”
“诶呀，听他的干什么嘛。你明天不是要测水深么，我们今天去帮着搞定了，你明天不就能放假了嘛。驾！驾！走起！”紫葡萄抬手一挥，小白驹心领神会，猛地放开步子，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格林、洛波、布兰卡也纷纷呐喊附和，向前猛冲。
“喂，你们几个……”苍的脸上顿时拉下千百条黑线，“大哥啊大哥，等着，回去我就辞职，再也不给你看娃了……驾！”
苍到底还是塔伦坡少主，骑术精湛。再加上所骑的战马脚力更胜一筹，没过多久便强行截住了四个超速的小朋友。“行，你们要玩，我也不拦你们。”苍无奈地耸耸肩，“不要去水深的地方，不要嬉戏打闹，不要离到我视线之外……”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欧耶！”得逞的小殿下与小伙伴们欢呼雀跃。
他们一行在合适的地方安置好了坐骑，便徒步赶往岚湖。岚湖是位于尕玛尔王城以东三十里外的一片水域，面积不算太大，由几条小河沟通外围的古戛纳河主河道。未夜青岚入，先秋白露团。相传，上古大战，魔狼后紫岚在四神同路西法的决战中摆脱了闇的操纵，替其夫君——魔狼君黑桑挡下魔王的致命一击，因而魂飞魄散，消逝之前眼角溢出的一滴泪水落至凡间，遂成此湖。岚湖一带地形奇特，地势低下，处于群山环绕之间，河滩背风阴凉，先王阿克拉一度曾想把此地打造成帕雅丁王族的避暑山庄，紫葡萄以前也挺喜欢到这里玩。只是既然少狼主老哥已经决定要把这里打造成水寨，那就真是玩一次少一次喽。
一行狼风风火火，很快就来到了岚湖南岸的树林，穿过这里，就能到达南岸的金沙滩了。“哈，看来跑来玩的还真不止咱们。”洛波指着林子泥地上大量凌乱的脚印，“没准王城守军都跑来玩了呢！”
“怕是要花点工夫抢个好摊位了……”紫葡萄说罢，就开始嚷嚷着要大伙抓紧时间加快速度。
苍却突然伸手以示禁音，“嘘，小点声。”他压低嗓门道，“我总感觉情况有点不对劲……”
确实，林子那头传来的不仅仅是浪花拍沙声，还有其他的动静——马匹的嘶鸣声，铁器的敲击声，还有不少吆喝声……怎么，莫非水寨的工程提前动工了？
“你们几个，紧跟着我。”他缓缓抽出佩剑，声音也变得冷冰冰的。
众小朋友也感受到了空气中透露的一丝不安，忙捂着嘴乖乖点头。苍深吸一口气，向前猛进几步，迅速接近林子边缘的最后一道灌木丛，以剑尖悄悄拨开茎叶，岚湖周遭上的一切登时一目了然——
只见金沙滩上已经支满了军帐，水面上大大小小数十艘战舰一字排开，在岸边放下了登船板，不少兵士正来回穿梭着上下搬运兵械与粮草。战舰桅杆上，军旗猎猎张扬——却并不是帕雅丁家族的紫色蔷薇纹章，而是一对相交错的喋血长剑。
“什……什么？”紫葡萄虽然年纪尚小未见过多少世面，但狼国几大主要家族的纹章还是认得清的，“为什么……古戛纳家的人马……会出现在这里？”
“数量还不少呢。”苍不知何时拔了棵草，正叼在嘴前反复晃荡着，“看起来，这上上下下足足有五千大军……哼哼，真不愧是古戛纳家族，兵力雄厚，阳和前线都吃紧成那样都能分出如此规模的军队进入我们的后方……”即便眼下是当保姆带娃，他作为参谋的本能还是登时涌上头来了。
洛波悄悄捅了捅苍的后背，“老哥，现在好像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吧……眼下重要的应该是——”
“跑路！”紫葡萄紧接洛波的话。
苍悄悄将灌木丛合拢，把那棵草吐在地上，“要不是你们几个小拖油瓶跟着，我还能悄悄潜入他们中间去，把他们的布阵情况全部侦查清楚了再全身而退……不过，你们说的也是，该回家了。但愿他们的巡逻士兵没把我们的马给搜走……”他转过身来对着几位小朋友，却愣了一下。紫葡萄还有些奇怪，直到她发现——塔伦坡少主的目光并未直视他们，而是望向更后方……她回过头来，也是吃了一惊。
——一个真狼士兵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们一行的身后，怀里抱着一堆木柴，正以同样懵逼的神情望着他们。两边就这么愣了半晌，随后同时反应过来。
“有……有细作！有细作啊——”那真狼兵还没来得及喊上几嗓子，便被苍迅速掷出的佩剑刺中了胸膛，跌倒在地。
“该死的，让他们发现了。你们几个，快跑！”苍从死去的真狼身上拔出佩剑，摆开格斗的架势。
“快，有细作！他们在那里面！”灌木丛那边传来了一阵嘈杂而又急促的脚步声。格林正急着拽紫葡萄走，却被她一把甩开手，“等一下，那你怎么办？”
一支长矛猛刺透灌木丛，竟直奔紫葡萄而来。苍反应极为迅速，左手握住矛杆，用力猛拽，将长矛的主人给硬生生拉翻在自己脚边，那真狼尚未回过神来，便被苍的长剑刺穿了脖颈，一命呜呼。“你还想着担心我？该是你们几个撒开小腿的时候了！跑！别管我！”
更多的长矛破开灌木丛的帷幕围了过来，苍以自己瘦削的身躯挡在他们面前，将长剑舞得虎虎生风，吸引了真狼们全部的注意力。“别伤了他的性命，没准他有咱们需要的情报！”没有谁发现跑了几个未成年的小狼。
紫葡萄被格林他们拽走前的最后一刻，听到了长剑的断裂声，以及肉体的搏击声……
……
“然后呢？”浪急忙问道。
“然后？没有然后了啊。我们几个就跑啊跑，找到了马，再跑啊跑——就跑回来了。”紫葡萄无奈地耸了耸肩，“要是真还有什么‘然后’或者‘突然’，我现在也没办法站在你面前了。”
浪不再理她，转身再次面向沙盘，目光投向远离战争前线的后方地区，“该死，岚湖怎么会出现真狼的部队呢，这完全是属于我们的大后方啊……”
“或许是斯坦的残余舰队……根据报告，他们在被击溃后分散逃窜了。发冲和青牛角二位将军追击的也许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他们剩余的舰队则突破了封锁继续向下游逃窜，为了躲避追击而偏离主河道，东绕西绕，最后绕到咱们后方的岚湖来了……”皓的手指在沙盘上方飞速掠过，同时将先前被浪丢掉的那支代表真狼水军的小旗子插在了岚湖地区，“足足五千残军，我有理由怀疑，这是敌将斯坦亲自统率的部队。”
“这地方真要命……离我们不过三十里，正常行军不到一日便能到达。更何况敌人还有舰队，如果顺风的话两个时辰就能走个来回……他们有五千多兵马，我们这边能调动多少呢？”
霆稍稍迟疑，开口道：“尕玛尔王城的守备军由黑三叔指挥，兵力不足一千。王城北面有法奥纳将军的三大营与正在整训的十二团营部队，大概有一千五百多人马吧……”
“几支部队加起来，不到三千的兵力，是么。而且还基本上都是长期未参加前线战事的二线部队……”浪不停地用指关节敲击着沙盘边缘，“真没想到，在自己家门口作战，还得以寡击众……”
“真没办法。阳和前线集中了我们太多的主力军队，直面洛戛军队无法回援；番茄公子的部队回防若尔盖主城，也是距离太远鞭长莫及……不过好在敌军貌似还不知道岚湖离我们的核心枢纽如此之近，否则他们也不会急着就地驻扎打算长期固守了。”
“喂，老哥，别这么投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紫葡萄又在旁边蹦跶起来了。
“没看到这边都忙着么？”浪不耐烦地答道，“要打仗了，你要是闲着没事，就帮着疏散尕玛尔镇上的百姓们吧，万一我们前线失利，就得退回王城准备守城战了……你都这么大了，不求你能帮老哥什么忙，关键时候少添点乱行不行。”
“放心老哥，绝不是添乱的事情！我们逃跑的路上还意外撞上了两个外出巡哨的真狼小兵，三拳两脚就让我撂趴了，现在正在门外面等着呢！”
众狼一下子全愣住了，只是呆呆望着小殿下，半天说不出话来。“你说……你抓了两个俘虏？”浪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不相信是吧。来啊，格林洛波，把他们带进来！”
一番折腾过后，格林和洛波这两个小屁孩还真就拽进来两个被五花大绑的真狼兵。
“你们是哪支部队的？”紫葡萄厉声质问，“把你们知道的通通交代了，便饶你们不死！否则，哼哼……”她掰起了手指。
两只真狼一下子吓得瘫倒在地，为了活命连忙抢答道：“我们是斯坦将军部下的！”“我们的部队在水战中被打败了，斯坦将军下令分头突围，并且带着残余的弟兄们一路顺流直下，为了躲避你们的追击逃到了这里。”“斯坦将军说这里应该是灰狼与颖狼的边界，于是让我们在这里休整，积攒力量，联络颖狼的友军，准备反击……”
回答太过于混乱。众狼皱着眉头，好半天才勉强听懂这双簧。果然是斯坦的军队，跟皓推测的一模一样。
“我们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请您绕了我们吧！”言罢，两狼磕头如捣蒜。
紫葡萄打了个哈欠，挥手示意把这两个俘虏带下去，同时将一张羊皮纸递给身旁的浪，“这是我之前按他们所说的内容绘制成的敌军防务图，我觉得老哥你应该能用得上吧……”
少狼主愣了好半天才接过那卷羊皮纸，依旧以难以置信的神情望着紫葡萄，“你……真是我老妹吗？”
“怎么不是了？难道在你心里，我不给你添乱就不算是你老妹了么？”紫葡萄气得直跺脚，“我还说你不是我老哥了呢。按我老哥平日里雷厉风行的性子，这会儿早该准备进攻了呢！”
“进攻当然是要进攻的，只是……他们抓了苍，咱们要打也是投鼠忌器啊！”
“这你不用担心，我早有主意了！”紫葡萄拍了拍胸膛，同时招着手道：“来，你靠过来我跟你说，再靠近一点……”
“嗯？”
紫葡萄踮着脚，也不知在浪耳边嘀咕了些什么。话音未落，只见少狼主脸色骤变，连连摇头。
“胡闹！怎么能这样？不行！”他气得直想发笑，“好啊，你果然还是我老妹，一点都没变……”
“那你还真是我老哥呢！”紫葡萄看起来也有些急了眼，“成天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的，就晓得不行不行不行……哼哼，情况紧急，现在可由不得你了，我这就下去准备！”
“你敢？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给我回来！”
周围众狼自觉扭头回避。呵呵，大战当头，这对兄妹居然还能有闲情拌嘴，真是让人羡慕呢……
入夜渐微凉。岚湖西岸，灌木丛带。一阵骚动后，四颗小脑袋同时探出头来。
“顺利潜入，一切顺利。”布兰卡笑了笑，银色的短发在晚风中轻飘，“貌似他们的布防也不怎么严密嘛。”
“小点声，别惊动了他们。”紫葡萄说着，左手悄悄握紧胸口系着的魔狼石英。唉，早上的那通争吵还历历在目，老哥听了她冒险的计划后自然是气得暴跳如雷，连连反对，但口才极佳的她在争吵中全然不落下风，把老哥弄得一愣一愣的。最后……老哥终究还是服软放她出来了——但条件是她得随身戴着这个。
她早就见识过石英的威力了，却戴得十分不情愿。拜托，这个有如外挂般存在的法器也太影响对局的平衡了吧。不说别的，等到时候仗打完了，估计别人也只会把胜利归功于强大的魔狼石英，从而忽略掉她那天衣无缝的计划！她下定决心，不到万不得已，绝不用它。
格林稍微晃了晃身子，“老姐，说真的，这真狼的军装真不合我身，穿着太别扭了……”他说着，小眼珠在丑陋的盔沿下直溜溜转，“要不老姐你替我穿吧……”
“你想啥呢，真狼那边有女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