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1 / 1）

骏马飞过绿色的平原，贝赫贴在起伏的马背上，耳畔只有风声。他不想打猎，也不愿打搅享受围猎的其他贵族的兴致。他只是听到了一个来自猎场的召唤，就是这召唤让他失去了一个贵族原本该有的冷静和优雅。

他一遍又一遍地拍打和夹击他的马，让它一直加快。马嘴里流出来雪白的泡沫，而贝赫对此视若无睹，他像丢了魂似的疯狂催促他的坐骑。以这可怜的马的速度，哪怕现在它突然摔倒在地，连同背上的人一并摔成肉泥也毫不意外。马嚎叫着，搞不懂主人今天发了什么疯。

其实贝赫之所以做出反常的行为，是因为早上贝赫像往常一样用眼睛扫视那星图，他是把天花板当做真正的星空来看的，而他察觉到火星附近的位置有一团异样的东西。

贝赫没办法把他感受到的向其他人叙述出来。他不可能说出它的形状，因为那个东西不停地变化它的形态，它是抽象而非具象的；而贝赫也无法说出那是什么，他像那可能是一团银灰色的雾气，或是一些黑色薄膜套起来的轻盈的物质，不管那是什么，他知道人们不会相信他说的话，他想亲自证明它。

他想象着那些可笑的场景，一个贵族疯疯癫癫地跑到别人眼前，手舞足蹈地说：“你看天上，天上有鬼怪在飞！”当他这样想的时候连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那个滑稽的人本应是他自己才对。别人无法看到那个怪东西，贝赫不认为自己疯了，当他看向天空，试着建立天球和天花板之间一一对应的关系时，发现他在天花板有所发现的位置所对应的天空正好也有一些说不清的东西。

贝赫不喜欢看天空，他认为这有悖于神灵的戒律，凡人不能直视神灵，当他直接看天空闪耀的群星时总会发自内心感到不适。虽然他不愿直接看，不过他仍然可以凭借星图来研究星空，他认为这才是不会触怒神灵的唯一方式。不过，贝赫的确有一些常人不具备的能力，他不需要抬头看天就能准确地说出所有星星的位置，他对星星的周期变化了如指掌。贝赫对星空熟悉程度甚至超过他对家乡地貌的认知，他与天空之间存在某种关联，而他从未把这一秘密告诉他人，总是一个人安静享受这份礼物。

贝赫认为，自己是被选中的人。他骄傲地想，上天给他的提示穿过了瓦片和墙壁，直直送到了自己的眼前。毫无疑问，贝赫具有别人没有的品质，不过令他疑惑的是，虽然他知道那里有东西，却对那东西一无所知。贝赫苦恼地想，如果自己被上天青睐，为何还要给他设下一个谜题呢？他觉得自己该找个什么地方观察观察，而他觉得有着平坦高地的猎场是最优的选择。

一切都是那么巧，贝赫做出这个决定的同时，天空中的那团东西也似乎感应到他了，它像沸腾的水似的频繁变化着样貌，最后生成了一柄利剑样的图案。而剑尖所指之处，刚好是他想象中猎场的高台，它与他的想象遥遥对应，向他召唤。

利剑，不仅意味着战争，还有王仪所在。这是他的长辈、也是家庭老师阿拉曼曾经告诉他的关于剑的趣闻。他相信在天空形成的利剑指向的位置必定有他梦寐以求的东西，他渴望证明自己的价值。所以，当他下定决心想去猎场一探究竟的时候，身边的一切都开始顺利得不可思议。

好比今天早上的文字课，如果按以往那些惯例来看的话，教师一定会再给他添加一堆的作业和当堂练习，可是他没有，他今天似乎比贝赫更加急迫，更加愿意快点结束这堂课。教师打开书本，随意地翻动着页面，正好停在了贝赫最熟悉也最喜欢的课文上。于是他快速地说：“少爷，今天的任务很简单。您只要背诵这篇文章，那么我就给您通过。”

贝赫对此惊喜不已，他几乎没怎么思考，刚刚想到要背诵的篇目，那些字便立刻像不尽的清泉一般从他的嘴里涌出来了。贝赫感到意外的顺畅，几分钟不到，所有的任务就全部完成了。而往常严格的阿拉曼没有强行安排给他其它的课程，也没有对他的行程过多盘问，他爽快地让贝赫自由地去他想要去的地方，仿佛在贝赫到达目的地之前不会有没有任何阻碍。

在长途跋涉后，贝赫来到了猎场的外围。他跳下马，走近了猎场的大门。

所谓的大门，是由木桩拼成的简易栅栏，不过这里有许多士兵正沿着栅栏不停巡逻，防止怀有不轨之心的人和迷路的旅者进入。

“站住！什么人？”一个士兵发现了他，立刻大声喊他的同伴前来拦住冒失闯来的贝赫。

“我是纳布斯答齐爵的儿子……你们不能拦我……”贝赫一边说着一边试图冲开士兵的防线。虽然有几个士兵认出来他，但他们同时伸展开了他们的胳膊，组成了一道坚韧的壁垒。

一个领头的士兵凑上前认真地审视着他，说：“我知道你。你的父亲就在里面，如果你有什么要带的话可以告诉我，由我来替你传达。你可以绝对相信我，我是王的列队头目，卡普塔法。”

“不，我没有话。但是我必须要进去。”贝赫说。

“那么，请告诉我理由。”那个头目说。

贝赫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一步也不退让。他心里想，难道一帆风顺的旅程到此为止了吗？我还没有看到召唤我的剑指的位置。

忽然，他听到密林里传来的阵阵喝彩，同时还有响亮的刀剑碰撞的声音。他看到金色的雀旗升得比树丛还高，迎风起舞。而在它的下面，有人唱起了他们纳布斯答齐家族的歌谣。

这一切都发生在几十米之外，离可怜的贝赫相当近，歌声和欢呼使他的嗓子突然无比地干渴，好像吞下了一大口尘土。

头目不耐烦地说：“请你回去吧，既然你没什么事的话。”贝赫愤愤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他考虑着头目的话，却没能想出来任何说得过去的理由。

这可怎么办呢？他踢着石子往回走，像斗败的将军。

贝赫抬头望着天空，不满道：“请直接告诉我我要做什么吧。”他知道这番话没什么作用，但被阻拦后，他迫切想进入猎场的心思的的确确消退了。

天空中无形的剑尖动了，贝赫惊讶地看着剑芒化作一颗闪亮的彗星，带着美丽的拖尾，穿越了蓝色的天幕。它的绽放是美丽又短暂的，在无声无息地飞过贝赫的头顶的同时，贝赫发现天已近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