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1 / 1)
群星神秘的光透过天窗,照射到了贝赫的面颊。月亮几乎看不见了,它一度遮掩星光,可是它们形成的光幕已经初具规模。漫天星光使大地镀满银色的光辉,比起月圆之时也丝毫不逊色。
贝赫躺在一张孤立在大厅中央的床上,周围是不安的阿拉曼先生和下人。贝赫皮肤的颜色已经完全变了,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内,那些漆黑的花纹就占领了他的身体,每一道又生出好几道,最终让他所有的皮肤都显现出可怕的黑色。即使周围都是燃烧的蜡烛,贝赫的脸也没被它们照亮,他的脸也是漆黑的,吞噬了所有光亮。
贝赫紧闭双眼,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垂在床的一侧,还在向下滴血,每一滴血落到瓦盆里都溅出了极大的声响。阿拉曼暴怒地撕扯众人中一个脸色格外难看的人,他是纳布斯答齐家族所庇护的其中一个医生。
“这就是你的方法?你自己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贝赫要是被你这庸医害死,你就等着给他陪葬吧!”阿拉曼扯住他的领口,勒得他脸皮通红。
“咳咳……阿拉曼先生,您不能这样啊!我早就说过我没有什么把握……”他被勒得瞪大眼睛,使劲地掰开阿拉曼的手,逃到了人群的后面。他停了停又说:“再说了,不是您让我试试的吗?我实话实说,不止是我,任何人都治不了少爷的病。那根本就不是病!我行医二十年,从来没听说过这么离奇的事!什么来自太阳的火烧伤他,什么皮肤滚烫,谁会治这种病?他那就不是病,是神罚!”
“你再多说一句试试!”阿拉曼吼道。“神罚?谁给你的胆子提那个?贝赫少爷就是得病了,既然你不会治就赶紧滚蛋,怎么当初还敢说自己有方子?我让你尽管试试,你就只会放血吗?”他拖着医生来到贝赫的身边,大声说:“你自己看看,他的情况变好了没有?告诉你,你没本事没关系,谁让你胡闹的?要是少爷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看看家主怎么处罚你吧!”
“我怎么就……再说了,放血怎么了?您在怀疑我们用了无数年的医术?我是学艺不精,可是您瞧瞧医书上是怎么写的,老祖宗标的明明白白,放血就是能治病!”他不服气地叫道,再次从阿拉曼的手里逃了出来,跑到了很远的位置。
“你……”阿拉曼气得说不出话,他使劲地踢着下人的屁股,让他们给贝赫的手包扎,一面向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的医生们吹胡子瞪眼。
“贝赫,贝赫……”阿拉曼先生摸着贝赫的脸颊,可是却感觉不到贝赫的任何反应。贝赫的身体更加烫了,而且自从让那群医生救治他,他的情况反倒更差。那些医生给他吃了乱七八糟的药,又给他按摩和放血之后,贝赫就再也没动过,他好像变成了一具活着的尸体,任由众人摆布。
“你们都滚蛋!”阿拉曼愤怒地冲着医生们吼道,而他们听到这话却犹如大赫,一溜烟全都没了影。“你,对,就是你!还有你们,都听好!”他吩咐这无头苍蝇般的下人们,快速说着:“你去马厩,立刻找到家主专用的马匹,就是浑身雪白的那一匹,然后马上去猎场,向家主报告!你们,一个去拿水,一个去拿干净的布,剩下的都去牵马,去各个大家族和王城找医生,记住一定要快!”下人们得到命令也都迅速散去了,诺大的房间里,只剩下阿拉曼焦急地围着贝赫的床踱步。
在这所大房子里,却存在着两个贝赫。其中的一个病恹恹地躺在那里,而另一个正站在房间的一角,目不转睛地看着一动不动的自己。他是在某个时刻突然出现的,可是奇怪的是,他明明就站在最显眼的位置,却没有一个人都看得见他。贝赫目送着自己被抢救的全过程,心里满满都是困惑。他试图叫喊,不过没人听到。他也试着触碰众人和病床上的自己,发现他们都从自己的身体里穿过去了,没有一点感觉。“真奇怪,我现在到底是怎么了?”贝赫望向躺着的自己,不知该如何是好。
贝赫回忆着从原本的身体飘出来,或是分裂成两个的过程,想从那里面分析出什么来。“我被他们夹着,然后他们喂我吃非常苦的药。这时一个人走过来,手里握着一把柳叶刀。他割开我皮肤的同时,我一阵感到特别凉爽的风,就是这风让浑身火热的我无比轻松惬意,当我回过神来,我就轻飘飘地离开了我自己,变成现在这样了……”贝赫眼前一亮,那阵风一定就是关键,可是那到底是什么呢?
贝赫在徒劳地寻找了很久后,不得不承认他什么都没有发现,此时距离他变成这样已经足足过去了非常多的时间。天边泛起了一抹乳白,他知道那是黎明的前兆。最后他的视线又一次回到了自己的身上,他以局外人的视角默默端详着躺倒的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他从他自己身上看出了一些他平时完全没有的东西。
“我真不敢相信那是我。”贝赫站在大厅中央,因为没人能听到他的话,他就用自己最大的声音,既像是对自己说,又像对空气里的什么东西说话。“那是我吗?我记得从我遇见多娜到现在只有不到二十天,就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我变成了什么样子?你看,我本来应该是一个优雅的贵族,现在却宛如一个乞丐。看看我的脸,嗯,很典型的营养不良的象征。如果不是那些该死的东西覆盖了我的皮肤,我的脸还会显得英俊一些。不过被它们一遮盖,反倒看不出来原先苍白的脸色了。
看看吧,这就是一意孤行的下场。半死不活,奄奄一息,贝赫啊,你哪怕现在死在床上我也不会意外。你就是该死,非要找新鲜事,这下好了……什么都不用做了。”
他又说:“现在的我算什么?我听说,人在临死的时候会看到一些离奇的东西。恐怕我快要死了吧,我觉得现在一个房间里有两个贝赫已经足够离奇了。
既然要死了,至少让我有点感觉,哪怕痛也好啊!我从来没这样舒服过,嗯,没错,无拘无束地,好像自己就是天地间的一缕自由的风。还是说,现在我还真是一个局外人?躺着的的确是贝赫?纳布斯答齐,那我是谁?我应该是谁呢?”
这时,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大厅,贝赫与阿拉曼的目光同时落到了他的身上。这位不速之客正是阿拉曼派出去找家主的下人,他大口喘息着,慌张地说道:“阿拉曼先生,您还是亲自去吧!事情闹得太大了,就在猎场,我听那些卫兵说,家主大人要和王打起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