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地旅人(1 / 2)
当天下午,秦钟越心事重重地找到了王一。
只见王一坐在酒店沙发,似乎早已料到秦钟越今天会来找他,只是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高深笑意。
秦钟越心中一凛,苦笑道:“小友,看来你是心若明镜,专等着开解老朽啊!”
王一淡淡笑道:“开解倒称不上,鹰王人生经验远胜过我,给你一点时间,自己就能想明白,我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
“唉……”秦钟越一声轻叹:“小友是否觉得我很愚蠢。”
王一沉默一瞬,忽道:“鹰王情深义重,赤子之心,自是算不上愚蠢。”见他依旧神情厌厌,王一开口邀请:“鹰王可愿意陪我出去走一走?”
“求之不得!”秦钟越拱手,欣然应诺。
两人脚力极快,很快就走了五六公里,初时走大路时还能并肩行走。到后来上小路,秦钟越就开始落后王一两个身位了。
秦钟越以鹰爪功称雄武林,对于轻功修行极其看重。自认不以耐力论,在速度一道上,绝不输给任何人。
可他此刻和王一竞走,血气运转到脚底,已呈翻腾之相,脚下步频之快,如装转轮。但无论怎么用力,都追不上王一,有时朝前望去,更觉对方姿态优雅,胜过闲庭信步。
两人很快来到长江边上,又顺江而上,两个小时后彻底出了城区,周边景象也瞬间大变,从钢铁丛林变为乡村风光。
一路走来,只见沿途阡陌纵横,有出来务农的老人扛着农具,对着两人露出微笑,随后又往旁边农田间走去。小儿的打闹嬉戏声不时响起,如呦呦鹿鸣,绕耳不绝。
王一先一步站到江边,听到耳边各种声音,忽地心绪翻涌,回想当初真气走火,翻山越岭,又沉江而下的凄惨景象,真有恍然隔世之感。
不多久,秦钟越也到了身边,他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佩服道:“小友这身轻功真是超凡脱俗,旷古烁今。老朽拼尽全力,竟被越拉越远。想想往日别人夸我轻功时还沾沾自喜,真是惭愧。”
王一只是笑了笑,并不多做声。秦钟越于是顺着王一视线,也望向滔滔江面。
只见日斜西侧,照的水面波光粼粼,犹似点点黄金,洒落凡间。一行游人正在江边等着渡船,忽见前方驶来一艘江轮,迎着落日,如破浪锥流,将江面浮金推向两侧,奇幻生变,当真美哉。
秦钟越半辈子都在蜀都,竟是第一次观赏此等胜景,一瞬间也觉得无比壮美,不由痴了。
“老夫走遍华夏,自觉天下美景,观赏其数。竟不想今日才发现身边还有这等景色。”
王一笑着看他继续道:“小友行事向来羚羊挂角,又有迹可循。此番邀我到此,绝不是欣赏美景这么简单吧!”
王一淡笑,忽指着无边江面,轻轻说道:“记得几个月前我初来蜀都时,只觉天高地大,无人是我的对手。没想到仅是对付一个谢四爷,就差点令我栽了跟头。要不是跳进这滚滚长江,机缘巧合之下结成金丹,今日我只怕早已成了一具冢中枯骨。”
秦钟越听他淡淡言语,不由感慨万分,心中遥想,当日情景只怕远比他口中轻描淡写更加凶险万分,便正色道:“小友品德贵重,自有天道庇佑,如今因果得福成就金丹,也在情理之中。”
王一回头看他,摇头道:“芸芸众生,有万亿之数,天道至公,又何谈庇佑?只有得有失,才是循环。若我当初不来蜀都,一心困守,必不会有今日的境界。所以一饮一啄,皆是天定,这才是天道。”
“不过天道之下,有人定胜天。若世事变幻,道心不变,才能觅到胜天之机,这便是我能够从轮回之主手中逃生的原因。”
秦钟越若有所思,只听王一继续道:“就像练武,天下第一向来非我所愿,我求的是埋首当下,奋勇向前,回首往事,能做到无愧于心。”接着,王一目光灼灼望向秦钟越,好似燃起滔天大火,傲然道:“所以鹰王,你会后悔吗?”
秦钟越被他气势所摄,先是一惊,后是一愣,再是长呼一口气,似有摆脱重负之感,对着王一深深鞠躬:“多谢小友点拨之恩,人生在世,能得遇一名师,当真心中快矣。”
他脸上在少愁苦忧色,叹了口气道:“小友比我看的通透,只怕婷婷的变化,早在你意料之内吧!”
王一微微一笑:“宗介之虎威之重,人莫能当。宗芝婷能和他斗这么久,又岂是善于之辈?她心志之坚,必是异于常人。平日里装作柔弱无骨,不过是力量太小,保全自身罢了。如今一朝得势,自然要扫尽沉疴,扬眉吐气。”
“鹰王所虑者,是害怕宗芝婷变化太快,变成下一个宗介之吗?”
秦钟越诧异一瞬,沉声道:“小友是没看到婷婷今日的声势,我本以为要使些手段,才能助她顺利上位。没想到她反掌之间,就把一众股东元老压的不敢做声。若非我守了她这么些年,我甚至都觉得她就是宗介之复生。”
王一看着他,换了一个话题,笑道:“修行人讲究法、侣、财、地,鹰王天赋绝顶,又守在宗家,钱财不缺,为何到了这般年纪还没成丹,难道还不明白吗?”
“你是自困于情,以为有情有义,却被人束缚手脚,心境又何以能超脱呢?”
秦钟越有些不认可:“若是无情,岂不与草木无异?小友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也有亲朋好友,若是他们有所请托,你办是不办?再说体悟红尘,炼就天心,本就是习武之人必经之路,小友又怎么能说我错呢?”
王一哈哈一笑:“习武之人,血肉之躯,自然发乎于情。但情字虽重,能重过道吗?鹰王你守在其中,自以为察出人生五味,反而越陷越深,如今看来,岂不是舍本逐末?”
“宗芝婷变化虽大,向好向坏也是五五之数,她又没作恶,你何必杞人忧天?现在一件红尘小事都已经能影响你的心,这才是大忌。你现在要做的,应该是跳出来,再走回去。”
秦钟越神情恍惚,忽地沉默,最后却是一叹:“小友用心良苦,是想借婷婷的事,劝我走出对淑琴的愧疚吧!”
王一笑道:“鹰王心思玲珑,慧眼如炬,果然一点即透。”
“说来容易,做来难啊!”秦钟越神情萧索:“每次我一闭眼想到淑琴的死状,心中便是五内俱焚。这些年宗介之也做了一些天怒人怨之事,我虽有规劝,但念在淑琴的面子上,最终还是选择睁只眼闭只眼。如今看来,这些事情虽不是我自己做的,到底跟我脱不开关系。若我能够跳出来,不被你说的情迷惑眼睛,是不是就能阻止许多悲剧发声?”
“唉,我这一生,前半生肆意张扬,后半生如堕泥潭,一生都与宗家纠缠不清了。”
王一没想到秦钟越会如此大方坦诚,宗介之伤他如此之深,依旧还是选择留在宗家,无怨无悔。或许那位被害的宗家小姐便是他的心魔,同样也是成道的关键。
秦钟越忽道:“我闻听小友在修‘有情’之道,你的情和我的情又有什么区别呢?”
王一笑道:“应天时,循地纪,顺人和,发乎沧冥,止乎众生。不拘草木一格,情字存于一心!”
秦钟越心中一震:“这竟是以情窥天,已快摸到天道了。”于是只能对着王一拱手,汗颜道:“小友的‘有情’之道果然犀利,如九天之水,荡然天地,我只怕学不来。”
“这是我的道,你自然不能学!”王一笑道:“我说过,你要跳出来,去寻你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