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重操旧业 笨蛋儿子(1 / 2)
皇帝是个非常有执行力的性子, 才做了决定,第二日一早就有一溜儿宗室小辈们站在怡园外头求见英亲王。
英亲王秋东正一口小米粥一口小笼包,吃的是老太后特意找来的周朝厨子做的早食, 闻言不可思议的看老管家:
“这是卯时初没错吧?”
刚早上五点, 要不是老太后上了年纪醒得早,他得陪老人家一块儿下地, 这会儿还在被窝里睡的正香呢,这个点儿过来,不得半夜三点起来收拾准备啊?
老管家给他调了一个醋汁,闻言笑的非常矜持:
“咱们陛下御下有方。”
不管宗室私底下怎么闹,但对陛下向来言听计从。陛下有令,他们有其他意见也得憋着。
秋东明白了, 这不就是怕皇帝怕的要死嘛,怂也能被说的如此清晰脱俗。
“肯定都没吃早食,还都是些正长身体的小孩子呢,让厨房多备些一块儿吃吧,备他们吃惯了的,不必与我这边一样。”
这群猴孩子各个都是家里娇生惯养的小爷, 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 本来半夜爬起来熬到这会儿就又困又饿, 见有吃的,哪儿还顾得上矜持,撒丫子就吃。
沉稳些的还像模像样到秋东跟前感谢一番, 有那在家闹腾惯了的, 直接在院子里就喊开了:
“谢谢叔爷爷!”
“多谢叔父!”
“谢谢王爷!”
喊什么的都有,秋东也不紧不慢应着,猴孩子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从太学到家里,他一路跟猴孩子打交道过来,这几个还不够看。
他其实还挺纳闷儿:“怎么来的都是半大小子?”
就不信他皇帝大伯的抠门脾性还会有针对性的发,只选择对半大小子重拳出击,竟然还神奇的体谅起上了年纪之人。
老管家闻言笑的就更矜持了:
“宗室各位主子们也都是有脸面的的尊贵人。”
哦,合着那些人的怂也是有选择性的,皇帝让他们进宫种地,那些人里有的从辈分儿上讲都能给秋东当爷爷了,家里重孙子都有一打,让他们放下身段儿跟在秋东身后学种地,不说体力能不能跟得上,单就面子上来讲都过不去。
所以,为了应付皇帝的的命令,就打发家里小辈来了。
合着真以为皇帝让他们进宫种地,是为了省那两口粮食的?他这皇帝大伯抠门的形象是有多深入人心!
秋东放下筷子漱口,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好,只不过将来年轻人有了差事,希望老人家们不要后悔。
既然是熊孩子,那就得改一下策略,不能照着之前的法子教了。
老宗室们将来后不后悔还不知道,反正眼下这群猴孩子们是丁点儿都不后悔。
原本家里打发他们来的时候他们是真不乐意,一个个在家里上天入地无人敢管,自在惯了。可在宫里,尤其是老太后的怡园,谁不得收着八分性子,小心行事?
憋了一肚子气还不敢发出来,生怕被陛下知道,以为他们家对陛下的旨意有甚么不满。
可才进宫短短两日,猴孩子们跟进了花果山似的,简直回了快乐老家。
从没想过跟英亲王种地,是这么种法儿。
英亲王给他们一十五人分了三组,每组一块土地,每块土地并不相邻,有的崎岖不平,似梯田,有的山石遍布,只表皮有一层薄土,有的一马平川,然而野草恒生,贫瘠不堪。
挨个儿看完这些地,猴孩子们只一个念头:
“为了收拾他们,英亲王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得在怡园里找出这么三块各有特色的地,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秋东就跟没看见他们哀怨的小眼神似的,一本正经的说了:
“这便是你们的责任田,抽签决定谁负责哪块。五个月后,不管你们的责任田里种出什么,都必须上陛下和太后的餐桌。你们每个小组就是一支队伍,谁是队长,如何分工,甚至地里要种什么,如何种,都由你们自己决定。
当然了,任何一步你们都可以向我求助,甚至向你们能想象到的任何人求助。种的最好之人,陛下那里有赏。”
孩子们先是听说他们种出来的东西要给陛下和太后吃就紧张,饶是他们自认为见多识广,可也没亲手种过地呀!万一种不出来怎么办?万一种出来上不得台面怎么办?万一别人种出来的比自己的好怎么办?
岂不是要被人笑话,很没有面子?
至于陛下的赏赐,他们自动忽略了,无非是一些陛下亲自写的字画,或是冷库里藏了许久的不新鲜猎物罢了,没甚么好期待的。
再是不敢想,这回他们的陛下会前所未有的大方,能直接赏赐他们个正经官职,甚至将来可能牧守一方。
想想一旦输给旁人,回家被老子嘲讽,被兄弟们调侃的糟糕场面,还是赢的好,大魏好儿郎,哪有轻易认输的道理!
小小年纪,一个个想的都挺多,还不到城府深沉的时候,秋东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小心思,却也不戳破。
就有机灵的问:
“可以让别人替我种吗?”
秋东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
“你可以试试看。”
地可以让旁人帮忙种,知识可以让旁人帮忙学,当然陛下将来安排差事的时候,也可以让旁人帮忙去办。
孩子你知道你这一个机灵抖的,失去的是什么吗?
能来这儿的就没有傻子,见状纷纷打消了找人替自己种地的想法。
秋东见状暗暗点头:
“我提醒诸位一句,马上就要进入冬季了,有什么想法都得抓紧,时间不等人哪!”
有的小组很快确定了组长,有的小组互相不服气,内部又分裂成两个小组互相竞争,说不上孰优孰劣,目前瞧着都很有干劲,不服输的念头很强烈。
有的小组很机灵的去参观秋东的暖棚,转头就找将作监的人帮忙,他们也想搭建同样的暖棚,打算跟着秋东这个有经验之人的路子走,稳妥,不出差错。
有的小组去找司农司的人打听,这个季节,在那种地形上,种点什么最适宜,该如何操作等等。
秋东从不插手,只在早晚,和他们开个简短的碰头会,早上让他们分别说说今日的目标,晚上又问他们的目标完成了几分。
他们说的时候,秋东只点头,不时问一些“这个计划是谁提出来的,你们都认可吗”,“后来做了什么样的调整,因为什么”,“调整后可能时间上来不及,担心吗”之类的话。
他没什么架子,猴孩子们遇到问题请教,他知无不言,好似家中最慈祥的长者,因此学生们对他都没什么防备心,就跟闲聊似的,有什么说什么。
谁都没放在心上,谁知隔天,亲耕园门口便立了一块大大的牌子,最上书“种地笔记”四个大字。
牌子被人用笔分了三份,抬头分别写着第一组,第二组,第三组。
每组下面又依次竖排罗列他们的姓名,姓名后还跟着“组长”“副组长”这样的字样,用各种不明意图的方格隔开。
每人的姓名后面,还有昨日目标,完成进度,今日目标,想来完成进度会在晚上被填上去。
谁干了什么一目了然,谁是认真做事的,谁是浑水摸鱼的,都不用旁人说,大家只需看一眼就能做到心中有数。
秋东站在木牌边儿上,笑的可慈和了:
“这是你们的种地日记,我打算五日一换,届时将誊抄一份,送到诸位以及陛下和太后手里,也好让大家瞧瞧,咱们这种地是认真的,可不是瞎糊弄人!”
有人面红耳赤,有人激动的双眼发亮。
秋东招手,老管家将一支笔递到他手里。
提笔,蘸墨,一气呵成。
秋东在木牌右上方的“个人成就”下面,写下:
“十月初八,高讯,大致掌握耕犁制作原理。十月初八,高岚,初步了解大豆生长过程。”
收笔,见猴孩子们不明所以,秋东侧身,用手指敲敲木牌,问他们:
“是不是觉得好好的宗室子弟,去学这些没用的东西完全是浪费时间?”
猴孩子们不敢说是,但他们的眼神明晃晃的表达了他们心中所想。
没错,他们就是这么认为的。想用耕犁,让木匠去做不就好了吗?难道他们穿衣裳,还得知道衣裳是如何一步步制作的不成?
秋东轻笑一声,双手背后,一头银发在阳光下好似闪着微光,他缓缓道:
“原你们高高在上,不出意外一辈子都不用懂这些东西,谁也没指着你们真去顶替木匠做耕犁,顶替厨子做早食,可你们要知道,这世上终究是穷苦人多,似我们这般的权贵子弟少。
若我们无法深切体会穷苦人究竟经历了什么,正在承受什么,那我们也永远不可能知道他们究竟需要什么,更无从谈起如何治理他们。
你们都不小了,将来不管是有自己的封地,还是去地方上为官,想要真正治理百姓,不知道一架耕犁配多少生铁,不知道大麦几月播种几月收获,旁人说什么是什么,你们对此一无所知,何其可怕!”
秋东指着向来腼腆的高讯和高岚,对沉默的众人道:
“见众生,方能见自己,你们或许觉得他们格局小,处处畏手畏脚,瞧不起他们,但今儿不妨把话说在明处,我就喜欢这种踏实肯干的好孩子,这样的人,不管到了哪里,一辈子都走不了大样儿。”
皇帝和老太后在假山后听秋东教学生,相视一眼,老太后欣慰的拍拍皇帝的手,无声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