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五十章 女性力量的觉醒(2 / 2)
甄氏走到屋檐下,“可是老百姓有饱饭吃了,只需交三成赋税,七成留给自己,没有了豪绅在中间盘剥,他们的日子可算有盼头了。”
甄母:“这倒算是惠民之举。”
甄氏:“所以他们这帮人身上,没法分出好与坏来。”又道,“如今那王小娘子又想开办学堂,免了孩子们的束脩,阿娘又觉得,这是好与坏?”
甄母噎了噎,“哪有公办学堂专门给女娃开蒙的?”
甄氏笑了笑,不答反问:“哪有公家从豪绅手里抢夺土地分给老百姓的?”
甄母:“……”
甄氏继续道:“一个未出阁的女郎却做起了功曹来,天天在外头跟男人厮混抛头露面,岂不是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甄母:“……”
甄氏暗搓搓道:“云郎还不服气被她管呢,认为一个女人竟然管束起男人来,简直岂有此理。
“我就问你,阿娘,倘若你家的闺女也像她那般厉害有本事管一个郡的政务,你心里头高不高兴,脸上有没有光?”
甄母嘴硬道:“到底抛头露面不成体统。”
甄氏撇嘴,“若是有一天我也像她那样,受人们敬重,唤我甄先生,阿娘你心里头美不美?”
甄母没有答话。
甄氏又问:“我若比大哥他们还厉害,能自己挣月俸,且受人敬重,你会以女儿为骄傲吗,敢出去说你家闺女是教学的女先生吗?”
甄母盯着她看了许久,才道:“想想是挺得意。”
甄氏:“所以那些抛头露面都是假的,归根结底还是得看自己有本事,若是有底气了,谁敢在背后嚼舌根?”
甄母没有答话,过了许久,才试探道:“惠娘莫不是被说动了?”
甄氏摇头,“待云郎回来再说。”
晚些时候待陈安下值回来后,甄氏服侍他换下公服,同他说起今日梁萤来寻她一事。
听到开办女学,陈安从鼻孔里哼出不屑,说道:“简直是瞎胡闹。”顿了顿,“到底是一帮乌合之众,行事全凭喜好,成得了什么气候?”
甄氏笑笑不语。
见她不吭声,陈安试探问:“她今日来寻你作甚?”
甄氏淡淡答道:“请我去做女先生。”
陈安愣住。
甄氏绞帕子给他擦手,自顾说道:“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当初能在家中受学,也不过是因着娘家条件不错,又有哥哥们,这才占了点便宜。
“那王小娘子却要专门给女娃们开办学堂,且还免束脩开蒙,我心里头可酸了,竟有这般好的事。”
陈安握住她的手,知道她心气儿高,说道:“惠娘莫不是被说动了?”
甄氏摇头,“我阿娘说,抛头露面,有损你的颜面。”
陈安沉默。
甄氏:“我就觉得王小娘子有点疯,这实在是骇人听闻,就算学堂开办出来了,只怕也没有女娃会去。”
陈安应道:“女儿家总归得嫁人,读什么书,简直是瞎折腾。”
甄氏撇嘴,“如此说来,当初娘家教我读书识字,反倒不好了。”
陈安:“我可没这般说。”
甄氏试探道:“若我想走出去做那甄先生,云郎可会允?”
陈安愣了愣,没有吭声。
甄氏轻轻抚摸他的脸,一字一句问:“你可受得了你的妻子能出去挣月俸,体体面面传教学,从甄娘子变成甄先生?”
陈安仍旧沉默。
甄氏继续道:“你可受得了你的妻子抛头露面,成为第一个开办女学的先生?”
陈安嘴唇嚅动,过了好半晌,才道:“家中有我,无需惠娘操劳生计,我只想你平平安安的,过无忧无虑的日子。”
甄氏环住他的腰身,“云郎的好,惠娘都知道。”
陈安轻轻摩挲她的肩膀,“现在太守府穷得要命,那点月俸不要也罢,我陈安还养得起你,也不想你为着琐事操劳费心。”
甄氏“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当天晚上她彻夜难眠。
陈安在一旁睡得很沉,甄氏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梁萤说的那些话。
她饱读诗书,清高且自傲,曾经甄父也曾遗憾她是女儿身,若不然考个秀才身份完全是可行的。
嫁与陈安的这些年,她侍奉公婆,夫妻俩的感情也很好。
按说这日子已经比大多数人过得如意了,起初因为没有生育,她总想着什么时候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如今已是淡了下来,没有就没有吧,强求不得。
可是成日里待在宅院里,她又不爱交际,除了亲人外,几乎没有朋友,每日打发时间要么是看书,偶尔刺绣,无所事事,过一天算一天。
如果梁萤没有来寻,她或许就这么过下去了。
可是她来了,并且告诉她要开办女学,给所有像她那样被困在后宅里的女郎开辟出一条不一样的道路。
然而陈安不允她出去抛头露面。
甄氏在黑暗里望着这个疼她到骨子里的男人,手轻轻环到他的腰上,心中五味杂陈。
翌日甄氏并未像往常那样服侍他更衣洗漱。
陈安还以为她病了,关切地摸了摸她的额头,问:“惠娘可是不舒服?”
甄氏困倦道:“我今日觉着身子乏,想多躺会儿。”
陈安也未打扰她,自顾穿衣洗漱去上值。
上午很晚甄氏才起床,她闲着无聊看书打发了阵儿时光,坐在窗前望着外头的青翠。
春日里生机勃勃,她却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接连数日她都是这般犯懒。
陈安觉察到不对劲,对梁萤颇有几分懊恼。
这不,下值时他忍不住唤道:“王功曹请留步。”
梁萤听到他的声音,顿住身形,扭头看他。
陈安面色不虞,朝她行礼道:“下官有一事想要请教王功曹。”
梁萤心中已有几分猜测,淡淡道:“你说。”
当时身边的人们陆续下值,见二人站在走廊上,纷纷看他们。
陈安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走到角落里。
陈安语气不善道:“那日王功曹去拜访我家贱内,至此之后她心事重重,不知王功曹是何居心,把惠娘给盯上了?”
这话把梁萤气笑了,理了理袖口道:“合着还怨起我来了?”
陈安不痛快道:“我夫妻二人和和睦睦,一直不曾生过嫌隙,王功曹若是对陈某不满,大可冲着我来,何苦在一个弱女子身上动心思?”
梁萤失笑,也不客气道:“陈安啊陈安,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我去寻甄氏,是要请她做女先生,去给女娃们开蒙教学,跟你陈安有何干系?”
陈安皱眉道:“你要开办女学便开办,去寻惠娘作甚?”又道,“我陈安还养得起她,无需她出来抛头露面瞎操心。”
梁萤“啧”了一声,“所以这些日她在跟你闹别扭,你来寻我出气了?”
陈安愣了愣,不高兴道:“惠娘知书达理,岂会因着这些小事与我闹别扭?”
梁萤双手抱胸,“那你冲我撒气作甚?”
陈安沉着脸没有吭声。
梁萤指了指他,不屑道:“小肚鸡肠,定是你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到她身上,她心中不痛快了,现在来找我撒气,算什么男人?
“你陈安若真心实意盼着她好,就不会大放厥词说你养得起她,而无视她真正的需求,成日里把她关锁在院里蹉跎一生。
“我去请她,是觉着她饱腹诗书腹有才华,当得起这个先生之名。
“你不愿放她出来,是因为你觉得她抛头露面,有损你陈安的颜面,而不是认为她有没有这个本事当得起先生之名。
“敢问这样的男人,是不是小肚鸡肠?
“因着自己的颜面而无视惠娘的意愿,认为把她关锁在宅院里便是给她安稳,明明是你自己有问题,反来埋怨我了,你哪来的脸跟我闹?”
这番话把陈安气着了,直勾勾地盯着她,一脸阴郁。
梁萤抬了抬下巴,挑衅道:“你若有本事,是个爷们儿,便放她出去闯一闯,若是她不行,你再拿出你那套老爷们儿的姿态训她。
“现在人家都还没出门呢,就高高在上一手遮天,认为她没有你就活不下去,简直是笑话。
“她若出来了,靠自己拿月俸,那时候你再大放厥词也不晚。”
陈安愠恼,瞪眼道:“这简直是荒唐胡闹!”又道,“女儿家生来就是要相夫教子的,搞什么女学,可笑至极!”
梁萤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跳脚的男人,不与他争辩。因为她清楚地明白,以后还会遇到更多这样的男人跳脚。
对于这个男尊女卑的世道,女人就是附属。
而今她想要她们翻身农奴把歌唱,这触动了他们的利益,是断然不会被允许的。
再加之根深蒂固的观念在那里,倘若她挣得脸红脖子粗,倒显得自己没趣。
不与愚者争长短。
用事实打脸就好了。
曾经太守府那帮人都觉得他们这群草莽土匪是没法治内的,现在各县生机勃勃,但凡老百姓一提到太守府就交口称赞。
那些反对的声音渐渐小了,事实证明,他们能行。
同样,开办女学,一样能行。
不愿跟陈安费口舌辩理,梁萤自顾离去。
回到家属院时,赵雉从外头进来,说道:“方才听他们说你同陈安吵起来了,是因何缘故?”
梁萤:“他说女人生来就是相夫教子的玩意儿。”
此话一出,赵老太脱口道:“我放他娘的屁!”
赵雉忍不住道:“阿娘,你现在是太守他娘,说话莫要这般粗鲁。”
赵老太瞪了他一眼,大言不惭道:“我就算是皇帝老儿他娘,也一样这般粗鲁。”又道,“阿萤且去把陈安唤来,我这老婆子非得训他一顿。”
梁萤掩嘴笑道:“他已经走了。”
赵老太叉腰道:“我呸!谁他娘的愿意伺候老爷们儿呐!
“若不是被那些老迂腐把三从四德强压到女人身上,谁乐意去伺候他们?
“阿萤断不可被那些老迂腐忽悠了去。
“男人他就是靠不住,我嫁了三个男人,没一个靠得住,还是得自己有本事傍身才行,我若也像你这般有学识,何至于成为一乡野老太太,我指不定跳得比你还高!”
梁萤不禁被她的言语逗笑了。
老太太是个清醒人呐!
她上前挽老太太的胳膊,故意说道:“方才你老人家说男人靠不住,想来赵郎君也是靠不住的。”
赵老太一点都不着急,一本正经道:“我靠得住啊。”
梁萤:“……”
赵老太:“谁若敢阻拦你,我立马抡起耳刮子把他扇出去,哪怕是亲生的都一样。”
赵雉憋不住道:“阿娘,问钱花的时候是亲生的,其他时候就是野生的?”
这话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逗笑了。
梁萤也笑了起来,她觉得这对母子还挺有趣味。
方才跟陈安的不快也一扫而空。
那时陈安只觉得女人成不了事,却不知甄氏的心高气傲他根本就关不住,她成为了跟胡县令一样的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就从鼓起勇气跨出陈家的院子开始,一场关于女性的革命在梁萤的推波助澜下正式走向历史的舞台。
那群坚韧不屈,蕴藏着女性内在力量的女郎们,将在荆棘丛林中用带血的双手撕开围堵她们的男权,去劈开一条真正的通天大道。
就从甄氏开始。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