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迦兰林德（1 / 2）
索伊洛似乎永远不知疲倦。
除去夜晚的睡眠时间，即使跟别人一同守夜，也无法抑制自己磅礴的表达欲。
“嘿，我听说你们布洛人天生就有种奇特的能力，能展示给我看看吗？”
“抱歉，呃…其实我也不清楚。”
“唉！那可真是太遗憾了，我的朋友！不过，我们赛维倒是有不少特别的才能。就说阿德米那家伙吧！别看他整天阴沉个脸，旁人勿近的样子，其实啊，他是个养花的高手！竖琴苑里一大半的花都是他栽培的。还有迪伦斯……”
索伊洛和亚德拉尔漫步在微弱斑驳的星光之下，行走在寂静而肃穆的楹树之间，踩着散落满地的白楹花，借着明亮的火光，漫不经心得巡视着这片幽密的树林。
索伊洛脊背微弯，低着脑袋，挥舞着火把，眉飞色舞地向着亚德拉尔讲述这些经历，火把上飞舞的火星被他甩得到处都是。
亚德拉尔一边侧着身躲避火焰，一边忍受着索伊洛滔滔不绝的“演讲”，还要时不时回应他，完全没有守夜的心思。
只是短短几天的相处，就彻底改变了他对精灵的看法。这是他第一次深刻的意识到“故事即谎言”的内涵。
“……当然啦，维拉罗特的剑术也就那样，与我相比还是逊色不少。不过，他茶艺确实了得！到时候回到那边，一定得让你们好好尝尝他泡的鹰啼兰，绝对是……”
亚德拉尔知道让他闭嘴并不现实，转念一想，倒不如让他聊聊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哦，对了，你之前一直念叨的‘暗魅’…是什么意思？”
亚德拉尔打断了索伊洛的“演讲”，用着很感兴趣的口吻问道。
“嗯……那我可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索伊洛神色一变，嘴角的笑容瞬间收住。迟疑片刻，还是开口回应了，语气也变得正经起来。
“你应该也知道，poula……也就是你们口中的‘龙族’，侵占了东大陆，而那些版图上的国家，要么灭亡，要么卑躬屈膝沦为仆从国。”
“其中，就有处于密林的悠蒙戴尔。”
索伊洛的声音一顿，语气变得严肃，这令亚德拉尔微微感到惊讶。
“悠蒙戴尔在千年前被攻陷，当时的领主是芙伊之主——德威特。他带领一部分的芙伊族逃离了那里，少数去了西泽亚的毗卢庇斯，大多数则定居在迦兰林德。”
“而留下的，不仅甘愿臣服于poula的铁蹄之下，还助纣为虐！充当侵略的恶犬。而这些可耻的叛徒，则被剥夺了祖籍，便是现在的‘暗魅’！”
索伊洛眉头紧皱，脸色阴沉，黑色的瞳孔中映射着跳动的火焰。他的语调中充满了厌恶，和之前有些浮夸的他判若两人。
亚德拉尔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干咳两声。
索伊洛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调整好心绪，挠了挠脖颈，又露出爽朗的笑容。
“好了，那边的河谷还没查看呢，赶紧走吧！”
索伊洛随意地喊着，之后又自顾自的谈起别的事了。
看着又像往常一样侃侃而谈的索伊洛，亚德拉尔第一次感到庆幸。
……
……
到第二天早上，索伊洛都表现的很正常。
他像着往常一样，热情高昂地领着众人，往迦兰林德赶去。
也如往常一般，总是能时不时跟别人攀谈起来。不过相比以往，他更多的谈及精灵的语言。
“molla，就是香草的意思。但千万别跟moller(泉水)搞混了…好吧，月琴湖的泉水确实挺好闻的，但我想没人会把它摆在餐桌上……”
他又如一名能言善辩的演讲家一般侃侃而谈，众人便明白自己的耳朵又不能安生了。
但相比于索伊洛的传奇经历(自称)来说，能多了解一个种族的语言也是一件好事。
就这样，索伊洛领着众人，翻越了平缓的斯菲罗山，趟过宁静幽邃的斑眼湖，在连绵高耸的阿瓦米翁山脉前驻足。
尖利陡峭的山脊直冲云端，如一柄狭长的利剑刺入云海，卷折的剑刃没入翻腾的云霭之中，延伸到远方的远方。缭绕在山背上的云烟，是天空洒落的血液。
涓涓细流在山峰的褶皱里、沟壑间曲折的伸展着，携着冷涩的水沫冲撞河床，发出清脆的啼鸣。而后在横断的山崖边倾泻而下，在空中被风揉碎，化作白茫茫的水雾，笼罩在郁郁葱葱的密林之上。
浓郁的白叶橡树，交错又分明地矗立在山背上，其繁茂的枝叶，如一席蚕白绸缎，漂浮在宁静的山体上，遮住远处残阳的余晖，在植被繁盛的草野上，留下斑驳、泛着白晕的树影。在白烟的笼罩下，它们如同裹着头纱的静默修道者在进行虔诚的祈祷，神圣而肃穆。
河流在树林脚下延伸，最后在山脚下汇聚，凝会成一面蜿蜒又平静的湖水。清澈的湖面，倒映着橘红的夕阳、暗红的晚霞，模糊了天与山的边界，却又使山内和山外泾渭分明，独成一体。
这座哈林洛曼最伟大的作品，似乎真的有生命一样，在大地上安静而有力地呼吸着，沟壑间呼出的微风，使树叶摇曳，湖面涟漪，人心震颤。
注目这座宏伟磅礴的生命体，并未感受到半分的压迫，却仿佛与它融为一体，共同呼吸吐纳这世间的一切。
即使话痨如索伊洛，在此刻也只能保持着敬畏的目光凝视着它，嘴里轻喃：
“monamuletsiavenon……(还是那么美丽……)”
停顿片刻，他又转过头，向众人兴奋地喊道：“好了，我们到了！”
“奇怪，怎么看不到一栋建筑？”
克罗斯韦尔朝四周打量，语气中满是疑惑：“难道你们精灵真的住在树上？”
“怎么可能？我们又不是莫克人。”索伊洛摆了摆手，又指向一边，“呐，入口在那！”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广袤的树林中，有两棵巨大的橡树倾斜着倒在一块，中间形成两人高的空洞。
“呃……这是入口？”奇尔奇特上前环视了一圈，摸了摸树干。
“当然！”索伊洛摸了摸鼻子，昂着头，语气中满是得意。
亚德拉尔又仔细打量一遍，可透过空洞，只能看到后方一望无际的橡树林。
“好了好了，索伊洛，别卖关子了。”
斯宾尔特笑眯眯地上前，看了一眼那两棵树，又回头问索伊洛：“这次的密语是什么？”
“《乌木希尔诗篇》第四章第七节，这可是我最喜欢的小节呢！”
索伊洛语调高昂，看得出来他很有兴致。
这番对话反而让众人一头雾水。
“哈哈~瞧你们那个样子，”索伊洛发笑，“好了，看我演示一下就明白了。”
说着他清清嗓子，挺直腰背，对着橡树门张开双臂，用着美声的腔调唱道：
“vellranxmed'ya，gulanbas'polico~~medperli'ante，toluis'vejulettorluq'ya~~（以风为伴啊，露水为我见证。举起长剑，踏上新的征程”
“嗡——”
索伊洛的歌声未尽，只见橡树散发出一阵微光，如薄膜一般的光芒出现在两树之间，泛着涟漪。
“好了，跟我进来吧！”
索伊洛朝众人招呼，之后便轻轻一跃，穿过了帷幕。
当他越过帷幕时，身形突然消失了，仿佛真的跨入了另一个世界。
众人对这一幕感到啧啧称奇。
斯宾尔特解释道：“这是迦兰林德的结界，不会有事的。”说着，便拄着法杖走了过去。
众人见此，也不再犹豫，纷纷穿了过去。
当亚德拉尔穿过时，一道白光闪过，随后便感到全身一阵清凉，身心的疲惫一扫而空。
待白光消散后，亚德拉尔缓缓睁开眼睛，被眼前这更加壮丽的景色所震撼：
一颗无法衡量高度的参天古树映入眼帘，它粗壮的根系，有力的盘踞在大地之上，隆起的一小节树根，都像小山坡一样高大。繁密茂盛的枝叶，撑起了一片碧绿的天空。
在这天空之下，便是两座巍峨的山脉，纷繁茂盛的植物覆盖在花白的岩石上面，相互遮掩，复杂地交错着。如绸缎般的瀑布，在山峦的皱褶中倾泻，如根根经脉向下延伸，汇入奔流的河谷之中。
一座华美洁白的拱桥，依托在如琴弦般的支柱上，完美地连接了两座山峦。
在山峰的峭壁和森林的簇拥下，一座座蓝顶白墙的柱式建筑围绕着山谷蔓延，如星火般散乱，却又依靠露台、庭院、空中走廊巧妙地连接在一起，宛如一颗璀璨的珠宝镶嵌在群山之上。
那富丽堂皇的宫殿是这颗珠宝的核心。它高耸的白色塔尖在绿影下格外洁净，狭长连绵的拱门、精细繁杂的雕花环绕着宫殿而立，亭台楼榭，雕栏画栋，在飘香的花草、纵横的屋宇下更显宁静壮美。
迦兰林德，这座被誉为“哈林诺曼的居所”的建筑群，就这样矗立在群山飞瀑之间，静静散发它那震慑人心的光辉。
亚德拉尔微微有些失神，缓步走在飘着香气的林间，满怀敬畏地欣赏这旷世杰作。
他耳朵一动，似乎听到远方而来的幽歌，心中忽得一阵悸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内心深处呼喊。
他踩在繁茂的草地上，虽然穿了鞋，但草地那柔顺的触感，他依然能清晰的感受到。
微风拂在他的面颊上，送来了晦涩的低吟浅唱，心神也在不觉间沉寂下来。
就这样，众人跟随索伊洛，缓步走过石桥，来到宽阔的露台上。
露台两侧站着六名花纹银甲的守卫，神情严肃。看到众人前来，立刻亮出武器，其中一人呵斥道：
“站住！”
索伊洛不以为然，迅速跑上前，重重拍了刚才喊话的精灵的头盔。
“阿德米，跟我这么较真干什么？”
索伊洛笑嘻嘻地调侃道。
对面六人却不给他脸，一下子将他围住，拿着银质短剑抵住他的脖子。
“大伙，放轻松！”索伊洛知道玩笑开过了头，赶忙解释，“我是真的！”
但守卫仍不依不饶，索伊洛脖子上的剑没有移动半分，反而抵得更紧了。
“torli'se，lub'keourmi（退下吧，他是真的。”
就在众人陷入僵持时，一道空灵的声音从露台后方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守卫才放开索伊洛，退回原位。
只见一名青年缓缓从石英台阶上走下，步履威严而高雅，全身散发微光。
他身披洁白的丝绸衣服，衣角绣着精致的金色花纹，看上去简朴淡雅却气质非凡。
他的脸庞棱角分明，肤色洁白干净，具有中性之美。淡金偏白的头发长及后腰，用一根藤条编织起来。
他身后跟着十几位精灵，身披长袍，有男有女，手中拿着竖琴长笛之类的乐器。
“我还是很相信自己的眼光。”
那男子看着斯宾尔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见过吾主！”
索伊洛那些守卫连忙单膝跪地，恭敬地喊道。
斯宾尔特也打算带着众人跪拜，以示尊敬。
那男子却连连摆手，“不用了，起来吧。”
斯宾尔特见此，才打趣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自信嘛。”
“算是吧，”那男子没有否认，转过头朝众人致歉，微微低首，“抱歉，这里最近并不太平，如此行事并非我们本意，还望海涵。”
“我是皮埃尔·波拿德·维亚托斯，雅拉之主，也是当下迦兰林德的管理者。”
介绍完自己，皮埃尔又平静地打量着众人。
当他看到亚德拉尔时，眼眸里缓缓放出光芒，缓步走到他面前。
“想必你就是那个预言之人吧。”
皮埃尔说着便自顾自的捧起他的脸，打量着他脸上的三角印记。
亚德拉尔有些尴尬，却不好意思直接拒绝。
“人类就是这么愚蠢，且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