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抱薪者（1 / 2）
徐云一行人离开哀牢山，继续向西走，前方已经隐约可以看到连绵的群山，那便是连云山脉。
其时已入秋，越往西天气便越寒冷，树木萧瑟枯叶飘零。
他们来到一处峡谷，谷中气温尤其低，雪花纷飞寒风凛凛，树木房屋上都铺满厚厚的积雪。
峡谷口有一大片新坟，想来新近死了不少人。
大多数坟地都是浅浅的挖一个坑便把人埋了，连棺材都没有。
有的连坑也没有挖，只给死者包裹一层草席，就露天放在地上，被一层薄薄的雪掩盖。
徐云看了看，死者浑身青紫僵硬，大多都是冻死的。
在这条件艰苦的古代，既没有空调，也没有暖气，柴火亦是珍贵的物资，老百姓买不起柴火取暖，每年冬天就会有许多人被冻死。
这是古代的常态，虽然令人唏嘘，也没有什么办法。
穿过这片连绵的坟头，众人继续往前走。
峡谷中有几个村庄，大片人群拥挤在庄子前，吵吵闹闹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徐云等人走过去一看，原来是村里的周员外在鞭打小偷。
古代没有监控摄像头，法治也不健全，若是小偷小摸被人抓到了，就会被村民绑起来，一顿毒打是免不了的。
在员外家的大院子前支起了一座木台子，一个瘦削的少年被绑在柱子上。
他只穿着单薄的衣衫，被皮鞭抽得皮开肉绽。
“他偷砍我们家种植的桦树，我们种点树容易吗，没个三五年树都长不起来，这臭小子敢做这缺德事，打死他都不冤！”
周员外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锦帽貂裘穿着富贵。
有人胆敢偷砍他的树木，这让他非常生气。
员外老爷亲手拿过鞭子，狠狠鞭笞着偷伐树木的少年，打得血淋淋的，血迹被寒风一吹便与破烂的衣衫冻结在一起，死死黏住了伤口。
少年低垂着头颅，鼻息微弱，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
他的体温正在寒风飞雪中逐渐冰冷，年轻的生命也即将走到终点。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偷东西就要挨打，这本是朴素的道德观念，没什么好说的。
但围观的村民中，很多人都在同情这个偷东西的少年。
“员外，您就大发慈悲，饶了这娃吧！”
“留小谭一条命吧，别给打死了。”
有些人看不过去，七嘴八舌出声劝阻，但他们的声音实在太小了，力量太微弱。
更多的村民虽同情这个小偷，却始终没有出声，他们便是那沉默的大多数。
这么点反对的声音根本就阻止不了员外一丝一毫，他只恼恨这个小偷敢偷他的东西，如果这次不狠狠惩罚，下次就会有更多小偷有样学样，到时候他种的桦树怕是要被人砍伐光了。
所以这肥胖的员外非但没有停手，反而越抽越起劲，浑身肥肉都震颤起来，冒着腾腾热气。
兰茜有些不忍，嘀咕道：
“偷点东西有必要给人打死吗？”
老管家姚恒不以为意：
“偷东西就该打，有手有脚的干什么不好，要去当小偷！就是在清河镇，小偷被逮到了也免不了一顿毒打，打断手脚都算轻的，严重一点的还要浸猪笼呢！”
这时，一个青年书生跌跌撞撞从峡谷外跑了过来，扑到木台子前，气喘吁吁开口阻止：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谭偷东西也是迫不得已，请员外老爷高抬贵手！”
这书生的长衫上摔了好几个破窟窿，脚上靴子也磨破了，想必是用一双腿赶了很远的路过来的。
在这寒冬腊月的天气，他的右手中还拿着一柄折扇，上面题着字，画着精美的花鸟虫鱼，一派风雅。
但书生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风雅不风雅的，他只想救下这个年轻小偷的生命。
员外瞟了书生一眼，冷哼道：
“张秀才，你跟这个小谭是什么关系，要给他求情？他砍了我八棵树，活该被我打死，你有什么好说的！”
名唤张秀才的书生心中大急，他见员外铁了心要下狠手，知道再求情也是枉然，便转身看向围观的村民，想请他们出来主持公道。
张秀才大声对众人说：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各位乡亲父老，小谭偷砍员外家的树木不是为了他自己，是为了让你们有柴火取暖，不至于冻死在这寒冬腊月，这是莫大的善举，你们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被打死吗？”
张秀才这一番话在围观人群中激起很大震动与反响。
因为他们心里清楚，张秀才说的是真的。
小谭偷砍了员外八棵树不是为了卖钱，他是真的把砍的木柴分给了乡亲街坊，让他们有柴火取暖。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发声，想救小谭一命。
但这声势远远称不上浩大。
因为还有一半的人因为种种原因没有站出来。
所谓人多力量大，但若你只有一半的人支持，那力量就仍然不够。
这些人有的畏缩在后，惧怕员外老爷的势力。
有的只是麻木不仁，抱着看热闹的心思。
还有的甚至对小谭生起怨恨，因为小谭偷砍的木柴毕竟只够少数人分，而自己就没有得到。
我既然没得到你的东西，为什么要为你求情？
你小谭所作所为即使不为钱财，也得到了酬谢，获得了好名声，我冒着风险给你求情能得到什么？
人群聚集的力量远远不够，周员外丝毫不惧，他怒喝一声：
“怎么，你们想造反吗，给我放狗！”
一声令下，员外的家丁和恶犬都扑了上来，气势汹汹令人生畏。
这些家丁手持刀枪棍棒，面色狰狞凶狠，那些恶犬膀大腰圆獠牙利齿，各个凶神恶煞。
人们敌不过这些员外家的鹰犬，也不敢豁出性命与他们作战，几乎是瞬间就被冲垮了。
张秀才激动得不断颤抖，这一刻，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张秀才没有力量对抗员外的势力，只能在口中一遍遍念叨着：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这句话蕴含着他的信念，但此刻却是如此的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