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要学字（2 / 2）

先生脸上皱纹满布，正在一盏豆灯下书写什么，葛篮儿怕打扰他，立在门外，等先生认认真真地写完一个字，说“进来”，葛篮儿才脱了鞋子怯生生地走进去。

他第一次站到先生面前，甚至不知道手该放在哪里，也不知道该怎么行礼。索性咚一声跪了下来，言简意赅道，“请先生教我识字。”

“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先生的声音苍老却有力。

葛篮儿连忙抬头道，“我姓葛，名篮儿，今年三岁半。”他怕先生嫌弃他年龄小，立即补充道，“三岁半已经会做很多杂务了。”

“你为什么要学识文断字，还要到我这里来，别人不可以教吗？”先生摸着胡须若有所思状。

葛篮儿犹豫了一下，终还是说出了实情，他说话慢吞吞地，极力想控制住自己的激动，“主人家待我不好，本就反对我到书院听课，我不想跟他们学，若是跟先生学，还能温习到白天的功课。”

“不错，这么小就有志于学，将来前途不可估量。”先生满意地打量起葛篮儿，“葛篮儿，你父亲莫不是原来那个葛郎中？”

葛篮儿激动地点头，“正是。”他心想，做好人好事看来也不是没有好报，先生一定也在阿爹那看过病，对阿爹印象不错，难怪先生愿意教我。

“哦，还真是。”先生思忖了一下，接着道，“你阿爹生前问我借了许多银子，你知不知？”

什么？葛篮儿当场愣住，险些没跪稳，搞不懂先生究竟什么意思，是要跟他讲父债子偿吗？

“看你的样子怕是不知道。”先生说着，从抽屉里掏出一张单据，“诺，白纸黑字，别想赖账。”

葛篮儿很想晕倒，唯唯诺诺道，“先生，我阿爹以前的确四处举债，但我确实不知他向您也借过钱，先生，不管多少钱，我葛篮儿有能力之时一定偿还。但是现在……您可能不知道我的处境，阿娘把我卖给李郎中就走了，我自己尚且食不果腹，您看看能不能宽限宽限，等我长大……”

“可以。”先生未等葛篮儿说完，打断道，“你想什么时候还都可以，可是你要记着，没还清旧债之前，你不能让自己死了，否则先生向谁讨债？”

葛篮儿微微一怔，鼻子一酸，瞬间明白了先生的用意，连忙叩地深深一拜，“葛篮儿谨记先生教诲”，伴随孩童的呜咽大颗泪珠啪嗒啪嗒掉在了地上。

就这样，葛篮儿每夜到先生院子里学字，擦地时他在记字，扫地也在记忆，只要教他一次，他就可以完全记下来。

隔了才几天，不知李家怎么得知了这个消息，李夫人吵吵嚷嚷从大街一路骂到私塾门口，惹来不少看热闹的人，院里正在上课的童生们也争先跑到门前凑热闹，被先生呵斥回了教室。

“大家来看看，我们镇上的先生居然是道貌岸然伪君子，每天晚上骗走我家孩子，跑他院里给他使唤，倒屎倒尿！”李夫人嗓门奇大。

书院门外已聚集了不少人。

此时先生走出来了，不卑不亢，两袖清风。

在场的人瞬间对他议论纷纷，指头画脚。

李夫人从身后揪出一个人来，小小的身影颤颤发抖，衣衫不整、浑身泥垢像是刚从地上爬起来，小脸肿的高高的，哭成了花猫。

他看见先生，忙低下了头。

先生见着这一幕，揪心不说，怒气上头，差点破了忍功。

他压了压怒气，双手隆入袖中，微微扬起下巴，好整以暇道，“李氏，你到我私塾门前唱的哪一出？”

李氏一笑，讽刺道，“我家孩子夜夜到你府上干苦力，你倒问我是哪一出？！今天老娘就要跟你算算账，你说这么大点儿的孩子，才三岁啊，你竟忍心！让他给你当下人烧水擦地，还不给工钱？”李氏越说越高亢，听得众人一愣一愣，竟有这事？

“黑心！你真黑心！”李氏指摘道。

不就是想要钱吗？先生努力稳住了表情，老夫偏不给。

他清了清嗓音，淡淡问道，“你是这孩子的什么人？”

“我是他母亲！”李氏顿了顿，心想不能说得太离谱，街里街坊的都知道实情，她接着说，“他母亲临走前托付的代养之人！”

“哦？”先生挑了挑眉，拖长尾音，“若真是如此，你可算劳苦功高，都把他养成这副孬样了。”

人群里爆发出哈哈大笑。

残酷的现实是葛篮儿此时模样的确狼狈。

“你这老匹夫卖弄什么，不要脸！平日里我们敬重你懂些学问，你却还在这跟我装呢！你只说到底有没有这回事！是不是我在攀诬你！”李氏得意之色毕现，心想你要不承认，就是撒谎，接下来我死咬你信口雌黄、罔为师表就行了。

“确有此事。”先生依旧神色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