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64下:夺衣裳水底蛟龙,受欺弄绝处逢生(1 / 2)
钱留道:“我想好了,咱们去弄盐!”阮结以为他是在试探司马福,毕竟船都离了津头了。司马福道:“钱哥,两位兄弟,汉子肠直口大,我司马福不是没鸟穿裙的,一句话,送你们到地,买卖什的我不掺和!”说完竟直入舱去了。阮结、徐靖过来坐在钱留身边,说笑了几句关于吴家的闲话,问道:“钱哥,那姓徐的为什将话掩了——对那姓曹的说白不好?”徐靖道:“说白了他也没脸!”
船往南行了二十余里,日头渐渐斜了,铺金染红的霞光映得水面一片斑斓。“婆留,可是去盐官弄盐?”徐靖将酒囊攥了攥,里面一滴酒也没了。他将酒囊丢给阮结,阮结拿在手里晃了晃,拔出塞子,趴出船舷外盛水。钱留望着天空急躁躁划过的飞鸟道:“去看看,不得便便罢了!”船突然簸了一下,在船弦边盛水的阮结没留意,竟嗙砀一声栽了下去。
钱留赶忙站起身来,船明显是吃什物撞了一下,便听到了司马福在后面甲板上嚷:“钱哥,有艘双桅大船撞上来了!”阮结将酒囊往船上一抛,向后游去。钱留这时早望见了,船很大,不是米船便是盐船,河道上船稀疏得很,要撞着也不易的!正琢磨着,大船又撞了一下,一似大狗赶鸭。徐靖早骂了起来,便听到那大船上笑嚷起来:“哈哈哈,临安小子,你徐家爷爷来了!”喊话的便是徐及了。
阮结爬了上来,一边脱衣衫一边骂嚷着道:“我便说他岸上为什不道破,这浑贼!钱哥,现在咋办?”钱留还没来得及说话,船又吃撞了一下,不知哪里喀地响了一下,司马福叫声“不好”钻进舱里。徐靖道:“婆留,我看得坏,这船非得散架不可!”钱留也骂了一声,对徐靖道:“去将斧出来!”得船时他便翻看过,底舱里有一柄短柄斧。
嗙!
船又吃撞了下,徐及一伙在船上笑得愈发欢了。徐靖猫了身要进舱,司马福便赤着身子出来了,提着短斧和钢叉,对钱留道:“将船往岸上靠,他既要破我的船,我便淹死这群龟孙!”面目很狰狞。钱留要接他的斧子,他却往自己革带后一别,翻身跳下水去,吃水一荡,背上蓝靛靛的蛟龙便似了过来。阮结大吸一口气,也随着跳了下去。钱留吩咐徐靖操船,自己往船后去,他得迷迷徐及的眼。
一立住脚,徐及便在船头露了脸,嚷道:“临安小子,徐爷再赏你一个机会,将三身衣裳脱了扔水里,再予我几个受伤的兄弟磕上三个头,便放你去!”钱留道:“也罢,便脱与你!”说着真个爽爽利利地脱衫子,又问道“亵裤可也要脱?”徐及道:“要脱!你若是个男装的女娘,岂不错过了?”钱留道:“也罢!只是恁好的衣裳抛在水里实在可惜,贵兄弟也有着破衫的,何不将了施散人?”徐及笑道:“你倒好周到!”钱留道:“放支篙子下来,缠上便有!”徐及哈哈乐着,突然赤脚底起了些震动,有人在船底捣鬼!
“好,这便放——放!”
“嗖嗖嗖!”
三支箭应声而至,钱留将衫子一舞,急忙退回舱中,大船随即又撞上来了。听见那厮大嚷道:“鑿吧,爷这船九个水密舱!”一会又道:“别急,使箭看着,看他能泅多久!”钱留这时也是百计无施,到前面拿大桨将船往岸边划,可大船在后面顶着,要挣开并不容易。不久,便听见徐及喝下水,这厮毒呀,钱留不知道司马福能泅多久,阮结应该是要透气了!
嗙!
船尾再次吃了撞,小船一下竟歪到了一边,挣了开来,偏离了大船的航道。俩人加劲划桨,很快,就到了大船便超出了半截身子。小船落到大船船尾左近时,那上面传来了一阵欢嚷,看时,结已吃缒着吊在船舷上了,头一颤一颤地动着,应该是吃了不少水在肚里。司马福还不见动静,估计凶多吉少了!
“再下去两个!”
大船上便又跳下两个赤条汉子,不多会,水面涌出红来。没有多久,水哗地一声响,一个脑袋在船舷右侧冒了出来,是徐及的人。钱留耐不住了,也窜身跳下水去,捉得一个换一个。可是他在下游,血污了水,他一入水眼睛便糊了。那血似乎还在不断的流,钱留只得再往下沉。水清了,远远便望见了司马福背上那条蓝靛靛的蛟龙。司马福将斧子砍在船底,左手把定,右手中那柄钢叉舞得甚是轻巧。他的两腿间还夹着一个人,血就是从那里流出来。钱留还没游过去,那流血的沉了下去。司马福换了手,将钢叉叉住船底,右手拔出斧子又抡鑿起来,很明显适才来攻他的早上水去了。
钱留向那流血的汉子游过去,一把挟起。这时司马福也发现了他,钱留挥手示意他往东出水。司马福却示意钱留先走,拔出斧子又砍了两下,水突的往上一旋,他的胸前的长须一下被拉盖到脸上,这是他鑿破的第二个水密舱了。
司马福正游着往前鑿第三个时,耳边咕地一声响,一支箭射了过来,接着第二支,第三支。司马福一一避开,身子往下一翻,沉到幽暗的水底去了。徐及的伙伴都不敢追下去快速浮出了水面。钱留挟着受伤的汉子一直往岸边泅去。
徐及一边指挥人转帆靠岸,一边接应水中两个持弩的伙伴。突然,几乎是毫无征兆的,俩人啊的痛喊了一声,鲜红的血便涌了上来!俩人的腿都着了一下,他们慌乱地对着水下射出一支弩箭,扯住软梯便往上爬。回头看时,那长须夜叉已不见轮廓,只见一团靛蓝。
徐靖将船驶进了左近的河汊口,不知向东通到哪里,一眼望不到头。姓徐的那只大船也渐渐迫了过来,现在他到不慌了。过了好一会,钱留在左船舷露出头来。徐靖搭了把手,钱留将死者推了上去——这人已是死了,水是清的,血都流尽了!
钱留道:“阮结吃抓了!”徐靖骂道:“他娘的,莫不要应了叶道人的话了!司马福可活着?”甲板哐铛两声响,便多了一柄斧子、一柄钢叉,紧着司马福便笑着翻了上来,白皮蓝纹,一伤不着,甩着水道:“痛快!痛快!他折了我橹、损了我船,我鑿了他两个舱,伤他四人,杀他一人,也不亏了!”徐靖鼓着掌道:“好!兄弟,你这手段,是不负这身上这两条蛟了!”说话间,又有箭至,没头没脑笃笃乱钉。三人伏低了身,齐挥起桨来,船沿着河汊疾进,划了三四里,没想前面却没了路,竟是一片没边的芦苇,船撞进去,便完全陷住了,到处都是水禽的扑腾与嘎叫之声。徐及的船也好久没动了,天黑得很快,船上大旗的轮廓也模糊了。
芦苇丛全是泥沼受不得人脚,船行不得,人也行不得,只有往回划了。船才有拔出来的意思,后面两只小快艇箭似的过来了。一只艇上是四人,两人划水,一人持弓,一人端弩。徐及在艇上喊话,不束手随他走,便葬在这里。
“此地唤作百禽泽,官河烂堤后冲出来的!倒是块好地,不须掘穴、不须掩土,也不暴露,死人、活人,沾泥便陷!”也没他法,钱留只得假意肯了,要等挨近了再伺机夺艇。没想徐及先使抛了器械,又逼着司马福动手捆了钱留,再让徐靖捆了司马福。这才跳船过来,徐靖受捆时要挣,腿上吃了一箭,都受了擒!
夜半时分船停了,钱留四人被拽着上了岸,黑地里大概走了八九里路,入了一个大院落。四人被重重地掼在了一大堆白花花的物什上,一沾唇便知道了,是盐——这地大概是个盐场。
过了好一会,徐及一伙人才打着火把出来了。徐三怪声嚷道:“三哥,兀不是偷盐贼?”另一个扔出个半身高的竹篓,徐及走过去提起,从里面拿出十来只装盐的麻袋,他讶然嚷道:“这贼真贪,将这么多家伙什!”说完,便有人撑开麻袋去装盐,有人打着火把往不远处的茅棚里去了。钱留四个吃捆得结实,口也塞住了,挣不得,说不得,只得睁眼看着。
盐装好了六七袋,徐及示意伙伴停了手,走到钱留跟前道:“人不能太横,不能太贪!看,不吃抓了现形了?”站起来笑了两声,便吩咐人道:“来,拖盐贼过去!”
棚子里齐刷刷地筑着三排大灶,灶上蹲着烧得乌黑的大铁锅,将人稍稍打叠一下,一个成年的汉子也能囫囵装下。现在已经有四口锅在冒热气了。
“将火烧旺点!”徐及嚷着踱到了四人跟前,要笑不笑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钱留脸上也有了惊恐,这厮莫不真要煮了自己几个?徐及拍了拍钱留的脸,道:“我们盐亭的规矩,抓着盐贼,便要他受盐罪!煮死了便罢,煮不死天明再送官!”笑着招了招手,立即有人过来将四人的眼睛遮束上了,嘴里的绳子却松了去。
“死前可还有什话?”
徐靖、阮结、司马福便破口大骂起来,钱留呵道:“别嚷!”自小便有人说我命当富贵,今日如何也命不该绝的,一定还有机会。他真要杀人,在泽中便合动手的。徐及笑了声,问道:“汤可沸了?”有人道:“亭长,烫手了!”
“好!将人下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