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一切的开始（1 / 2）
雷光散尽，一切回归自然，初晨的天边吞吐着些许鱼肚白。
这一夜终是过去了。
黄朝站在废墟中，心忽得一轻。多年的仇恨得报，可他心里却好似空了一块。环顾四周，干渴开裂的土地已然被鲜红血液滋养得肥沃。他来了兴致，双手插在衣袖中，背着大剑，在这片承载着他太多荣辱兴衰的土地漫步。
直到一道斑斓异光折射打在他的虎眸中。
他循着光线探去，目光最终停留在那座残缺的圣塔上。残缺的圣塔依旧屹立在这座城池中，微光洒下，它用那仅剩的晶片折射出更胜往昔的千百斑斓异光。
黄朝微笑，双手缓缓抬起，最终合十，向着天地祈福。他的动作标准严谨，这是他少年时的习惯，尽管数十年未曾再做，未曾再想，如今做起依旧熟悉的可怕。
双眼缓缓闭上，光斑在黑暗的视线中绽放，他忽然嗅到一丝绿意。
这是他这十三年第一次在这片土地上嗅到生机的味道，竟还是在这片被鲜血浸润的废墟中。
黄朝蹲下身，伸手拨开乱石，一个嫩芽失去了压迫猛地挺直背。他侧过头去，果然看见嫩芽下的土壤中翻涌着鲜血，嫩芽微微颤抖，好似大力吸食这片少有红土中的养分。
黄朝看多了乱葬岗，如今遇上初生的幼苗竟然如此专心致志，乃至没发现身后一道小小的身影逐渐靠近。
“你是坏人！”
稚嫩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黄朝猛然回头，是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男孩用头作为武器撞向他，王朝伸手摁住。
在他的面前男孩幼小到与蝼蚁无二。
男孩拼命的发力，口中叫嚷着：“你是坏人，你是坏人，老天爷会给你报应的……”
黄朝听到报应，神情一滞，随后带着一丝嘲讽与轻视说道：“小屁孩，说不定是你爸妈有错在先，我只不过是报仇罢了。”
“你骗人，你骗人。”男孩的两只手尽力旋转起来，试图打向王朝的腰。“我爸爸是老师，我妈妈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人，只不过是来大都找舅舅而已，结果住个旅店，就被你杀了。”
黄朝手劲忽地变弱，看孩子的模样不像骗人。
男孩打不到着急了起来，大颗眼泪滑下稚嫩的脸颊，“你赔我爸爸，还给我妈妈。”
或许，是报仇后的快意促使的善念！
黄朝沉默片刻，小声问道：“你爷爷奶奶呢？我先送你回家，别的再说。”
“爷爷奶奶早死了。”
“那外公外婆，有舅舅也行。”
“我妈是孤儿，我爷爷奶奶捡回来的。舅舅想我妈了，昨天连夜来了，还给我买了糖了。都怪我不听劝，偷偷跑出去玩了……都没了。”
黄朝一愣，愧疚酸水涌上心头，他在心中暗叹一声，终归还是牵扯了无辜之人。
“那你想怎么办？”多年以来都是和骷髅骨头打交道的他哪懂哄孩子这套。
“混蛋！坏人！畜牲！我会像说书人口中的大侠一样杀了你。”男孩的语气坚定，让人知道这绝不是玩笑。
“杀了我？”
“对。”男孩点头“现在打不过你，十年以后我再和你打，还打不过，那就二十年以后。君子报仇，好多年好多年都不晚！”
男孩转头，走向废墟。
黄朝望着他的背影。圣塔投下的异光照在他的脑后，微风拂来，带着隐约的音乐声响。
忽然他感觉不能呼吸，身体的一切都被剥离，一切都不属于自己了。他抬不起自己的手臂，挪不动自己的脚步，昂不起头，扭不动脖子了。
莫大压力仿佛将他压缩。又是一个瞬间，他的浑身仿佛得到解脱，视线逐渐抬高，视野逐渐变得开阔，他仿佛飞了起来，却又失去了身体。
他俯瞰着这整片废墟，看到了地下还有一层层世界！一样的模样！同样血色的废墟！
他猛地睁眼，突然发觉地上也有一层层世界！与地下的层层世界没有区别，只是人各不相同。
风铃扭转，他的视线逐渐下落，最终锁在男孩身上。男孩仿佛被敲下静止键，站在废墟中，一动不动。
视野拉近，他看见一层层虚影叠加在男孩身前。
风铃再度流转，视野又一次拉近。
模糊逐渐转化为清晰。
他终于看清了！
第一重虚影，是那颗幼小的幼苗，他在微风中傲立着，渺小却又坚强。
第二重虚影，是十三年前的他，孤傲的怒视着世界，低着头固执地一个人走向乱葬岗，咬着牙发誓要报仇雪恨。
第三重虚影，是男孩本人，他站在那里。微风吹起他的衣摆，他站在血土上，拳头紧握，写满稚嫩的圆脸上镶嵌着一对藏着狮子的眼睛。
第四重虚影，是个幼童趴在河边湿地。他握着小铲子铲动沙子，沙子纷纷扬扬，桶子一点点填满，又被一铲子一铲子挖完，身前井然有序的村落一点点构成……黄朝与幼童的感觉仿佛交互了，莫名的欣喜将此刻空缺的心填满，他仿佛与天地相连，心中只有当下此刻，可这分明是没什么意义的事啊！
可有意义真的比快乐真的重要吗？
……
视野逐渐被拉回，眩晕感仅维持了一瞬。他再次回归到身体中，再次掌握了这副躯体。
王朝低头轻轻笑起，随后挂着那淡淡的微笑，抬头向男孩招手，声音响亮：“你要报仇对吧，我答应了！不过，报仇也要有信物，在这等着。”
男孩听到声音站在废墟上停下，看着黄朝离去的背影。他突然生出了一个坚定的想法，他要等男人回来，要等这个嗜血狂魔将口中的信物交给自己。
这是一股莫名的信任，不知从何生起，不知在何时灭去。
山坡上一处废墟中，黄朝半蹲在地，双手扒开了那乱成一堆的碎木片，湿润的土地弄脏了双手。他毫不在意，亦如当年般固执，双手不断地挖掘着泥土。
时间一点点流过，但自始至终他依旧挂着那淡淡却不消散的微笑。
他抬起双手，抬眼打量，指缝间的肮脏泥垢，他还是笑着。浓眉自从那次神游后再未有起一丝皱起的弧度。
双手在泥土中往返，他每次拨开挖起的动作都极为笃定，像是早已知晓地下藏着宝藏的白胡子矿工，一步步只为那金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