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误入(1 / 1)
康熙四十七年秋,九月初五,往日繁华的北京城似乎一下子萧瑟了许多,就在前一天,康熙皇帝在返京行宫中突然宣布废除太子,并幽禁于咸安宫中。诏书传回京城后,京里面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平头百姓一下子都陷入了惶恐之中,太阳刚刚过午,街面上已是人流稀少,无论是九门提督的巡城兵马还是京兆衙门的差役,街面上当值人数都明显增了许多,虽圣驾尚未返回京城,但是一股暗流已然在京中汹涌而来!
九月十六,圣驾返回北京,却不入住紫金城而是移驾畅春园。十七日上谕召见京城诸王公,贝勒,大臣,及驻京三品以上官员等,宣布拘禁太子胤礽事情,随后康熙皇帝连发二十余道诏谕,下令将格尔芬,阿尔吉善,尔格,苏尔特,哈什泰,萨尔邦阿等人正法,将杜默臣,阿进泰,苏赫陈,倪雅汉等人充军发配盛京,随后又于“午门外杖毙私通外庭管事太监及内侍,宫女等五十余人”,又以“废太子胤礽窥视圣帐,几危圣躬,虽侍卫环视竟不能扼制,实护卫不力,着即锁拿下狱,听候圣裁”,随即将一等侍卫“格勒泰,贵由,岳善,阿昌阿等七人仗六十,开革一切职缺,三族之人革除旗籍,本人抄没家产,及家人发配黑龙江为奴”,二等侍卫“阿布凯茂林,苏贞百里,必可塔,博西勒,齐布琛等十四人仗四十,开革一切职缺,本人革除旗籍,抄没半数家产”,开革职缺抄没家产本身众人并无大的反应,但是开革旗籍的处罚让满京旗人入坠冰库,自满清入关以来,无论旗人所犯之罪如何重,抄家杀头的屡见不鲜,开革出旗的总计就发生了两次,一次是摄政王多尔衮构陷肃亲王豪格,将其锁拿下狱,而后幽禁,旋即以谋反之罪诛杀,后人全部被开革出旗,贬为奴隶!另一次则是多尔衮死后,顺治帝秋后清算,多尔衮全家被开革出旗,全家亦被贬黜为奴,那都是前朝顺治年间的事儿,但自康熙御极以来,历来讲究仁孝治国,尤其是这几年随着年龄渐长,体力和精力渐渐不济,就愈发的怠政起来,无论对臣子还是下属也更加的宽容,对于旗人更是优待,亦时时施恩!此次突然革了几十个侍卫的旗籍,实在是出乎众人预料!!不说全体旗人,单是驻京旗人忽然之间竟人人自危起来,但是私下里旗人物议沸腾,各旗旗主,都统等人具是忧心忡忡!然皆惧怕触怒龙颜不敢如实奏报,反令情况愈加的恶化!直到十月初一,康熙的长兄,裕亲王福全得知此事,急匆匆入宫奏报皇上,方才与闻,“帝闻之,惊,久不语”,十月初二康熙下旨安抚,“前惩戒侍卫二十一人,侍朕左右,性命交之于卫护,然疏漏重大,朕虽惩治于前,实为救治于后,今诸王大臣等上奏,旗人为本,国之根基,祖宗社稷实仰赖之,处置不可不慎,擦之不可细,功成与国,祖宗佑之,念尔等先祖之功,今特诏:前一等侍卫格勒泰,贵由,岳善,阿昌阿等七人并二等侍卫阿布凯茂林,苏贞百里,必可塔,博西勒,齐布琛等十四人,着仍去旗籍并开革一切职缺,然妻子亲族等皆开释无罪,不得诛连。前所抄没家产悉数发还,其人及家属等具可留京,凡婚丧嫁娶务农科举经商皆允之”,自此沸沸扬扬的革旗事件才渐渐平息!
北京内城,正红旗居驻地的草帽胡同,东边紧挨着宫城和西什库,北边是庄亲王府邸,此时位于草帽胡同的二等靖襄候府里乱成了一团,先是圣上下旨抄没家产,府中男丁尽数羁押,旋即又下旨赦免,紧接着不到一天所抄没的家产亦被发还,整当府中上下人等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忽然内院传出候爷嫡次子殁了,侯爷虽是行伍出身,但是府中这几日波折不断,惊怒之下也病的卧床不起,府中众人亦是人心惶惶,好在还有侯爵的几位侧福晋操持,又有族中之人帮衬,倒还能维持的住,不至于有“树倒猢狲散”的惨景!
侯府正厅一片白缟素衣,正中间一具棺木中躺着一个白净少年,看年纪也不过是十五六岁,但是脸色灰清,双眼紧闭,显然已经死去多时,棺木旁一位五旬的老人正在放声痛哭,老人身边还跟着一位身材魁梧年近三十的汉子,也是两眼通红,显然在拼命克制心中的悲痛,不让眼中泪水流出!“阿玛,二弟已去,还请节哀,阿玛您要保重身体,都怨儿子无能,都怨儿子无能,没能护住二弟”中年汉子噗通跪在老人脚下,对着自己的脸颊一阵猛抽,眼泪也终于止不住滴了下来,见他如此,哭声更大,整个大厅瞬间哭成一团儿,竟连胡同口都能清晰闻听到,路过之人也忍不住叹息!
众人哭了一阵,渐渐收声,老人见了儿子脸颊红肿又是一阵心疼“你这是何苦?本就不怨你,要怪也怪你二弟命不好!”说着便起身拉起跪在地上的长子,眼中一阵疼惜!随即吩咐下人带大少爷到后堂换洗,自己依旧守在大厅!随着拜祭的人逐渐散去,老人心中亦惦记病床上刚刚奔波回家的长子,带着随身的仆人出了大厅,静步到了后院!
此时天色渐暗,入秋的北京愈发的寒冷,到了傍晚竟又下起了秋雨,穿堂风儿一吹,整个大厅更加的阴冷,值守的几个下人各自换了厚衣衫,几人蹲在避风的角落里闲谈!秋风中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唤,声音很小,几人互相看了看,皆没有在意!但是这个声音仿佛有魔性一般,持续不断,好似低沉的叹息,又好似惶恐之人发出的惊讶和低泣!其中一人抬头看了一眼棺木,然后整个人脸都变了色,浑身好似筛糠一般抖得厉害,其余几人顺着目光望去,瞬时一股尿骚味弥漫在整个大厅中。原本躺在棺木中,明明已死去多时的二少爷正坐在棺材边上,瞪着大眼打量着他们,“诈尸啦”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在这秋日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苏百里坐在棺材沿儿上,看着地上吓瘫的几人,一阵儿的发懵!“诈尸?什么诈尸?明明是借尸还魂好不好!”,还没等苏百里反应过来,大厅正门一下子涌进来几个彪形大汉,一身的亲兵打扮,凭直觉苏百里就能感觉到这几人都是杀过人上过战场的,登时苏百里也吓得不敢乱动了,当兵的放马打仗,都是死人堆里过来的,对“诈尸”倒也不怕,为首一人将腰间的战刀嘡啷一下就抽了出来,冷冷的对着苏百里,只要苏百里有一丝的异动,估计战刀就能劈在自己身上!苏百里又一次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整个身子都紧绷绷的,冷汗顺着额头就流了下来!张了张嘴“穆大哥,我是百里,苏贞百里,我没死,我又活过来了!”,然后眼前一黑,直接就倒在了棺木前的桌子上!
京城接连下了两日的秋雨,天气愈发的寒冷,这两日京城流传的最火爆的八卦便是靖襄候府上的次子死而复生的消息了,甚至连忙着处理废太子事宜的康熙皇帝都派人去侯府专门问询了一番!而引起这次风波的主角现在却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盯着床上的帷帐发呆!已经是醒来的第三天了,这三天里除了第一天陷入昏迷之外,其余的两天都是这样发呆,自己的阿玛,还有大哥轮番告诫自己要好好将养身体,不许胡乱下床走动,每日不是吃药就是各种补品轮番吃着,在这么下去估计真成猪了!“借尸还魂!还真有这么离奇的事情”苏百里至今都有点不能接受这件事情!
前世苏百里是南大历史系研究生,主要研究的是明清史学,或者说主要研究是明清的科考史学,本身历史学就是当今社会的冷门专业,科考史学更是冷门中的冷门,全国专门研究的就没几个,苏百里虽然是历史系本科生,考研究生的时候是想要进考古系的,但是考试差了几分被调剂到了科考史学,成了唯一一位科考史学的研究生,本以为这辈子就只能做冷板凳在故纸堆中了此一生了,没成想时来运转,国家组织专家开始编写《清史》,作为全国为数不多的几个研究清朝科考史学的人才,苏百里也跟着自己的导师被调到了北京,成了《清史》编撰成员之一,顺带着连北京户口都给解决了,福利待遇也是水涨船高!苏百里本身天赋不错,再加上脾气温和,为人谦虚,编撰委员会的大佬对他多有偏爱,虽然分属不同的编撰小组,但凡他来请教问题都对他悉心教授,也让苏百里获益良多!这天正好和康(熙雍(正乾(隆小组的成员核对这三朝的进士目录名单,聊着聊着气氛越发的浓烈,然后几人开始小酌,喝着喝着就发现已经到了深夜,故宫里虽然夜里闭关,大部分地方也会落锁,但是研究院是例外,趁着酒性,苏百里沿着专道外故宫外走,结果一不小心掉到了建筑研究小组打的探方里!苏百里最后的念头是:故宫里挖坑要不得啊!
人死后自然是归阴间管,苏百里的魂魄晃晃悠悠被拘到了阎罗面前,十殿阎罗,挨个审问,前生有无为恶,有无为善,有无作奸犯科之举,有无男盗女娼之事,到了最后一位阎罗问询时发现了错误,核对生死时间,生时无误,死时却是不对,生死簿上苏百里寿数当为九十又九,死因乃是寿终而亡,现在不过二十九岁,死因乃是意外坠亡,两者皆都对不起来,阎罗当即大怒,立命左右鬼差拘当值的判官,一顿用刑,果然查处了异样,原是当值的判官最是贪杯饮酒,某次饮的多了,不小心将书写的笔墨滴在生死薄上,正好遮住苏百里的寿数和死因,事后判官怕担责被罚,故而又从新将苏百里的寿数和死因编造了一遍,意图蒙混过关!事情查问清楚,既然是阴间有司的错误导致苏百里早夭,自然要给与相应的补偿,一番扯皮后,苏百里得以借尸还魂,增寿两个甲子(12年,另赠福禄寿一世!然后带着前世的记忆,苏百里就被踹下了转生台,附身到苏贞百里身上,再然后苏贞百里的记忆像海水一样涌进了他的脑子里,两者的记忆逐渐融合,直到晚上记忆彻底融合后,他才以苏贞百里的身份苏醒过来!当场就将值守的几个奴才婢女吓的尿了裤子!至于他随后会昏倒,那纯粹是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