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中元节，万家思绪聚一处，千盏花灯求鬼神（1 / 1）
边关的战事不紧不慢地推移着，赈灾善后等事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转眼间，已经到了七月十五，这天正是中元节。军队里没有这么多讲究，也没有这么多闲工夫去操心死人的事儿，但是寻常百姓家里，总还是要操心的。
南安郡，作为受灾最严重的郡，也是受济力度最大的郡，干旱已经好转，如今已经开始恢复生产了。这一次的旱灾很严重，当真是大旱，有将近一个半月没下过雨，不过，总算是熬出头了。虽然郡守和太子世子这些天大的官老爷这些日子带着百姓忙得一刻不得闲，不过这中元节，得好好过。人活着，就得上坟。活人就得祭奠死人，这是规矩。人要是不祭奠祖宗，那不就成畜生了。中元节这天，太子跟朱旭照理说，不该在南安郡，该在哪？在洛河。洛河是他们父辈的老家，得去祭奠先人。不过，一则如今百姓尚未安定，二人不想擅离；二则，是故乡不假，可二人这一趟是头一回来，又加上当年暴君不仁，百姓流离失所者何其多，哪里能找到那些个祖坟？二人白天抽空往洛河方向烧了点纸钱，拜了几拜，就算是给祖宗磕头了。现在到了晚上，两人也抽空跟着百姓，一块放河灯。这聚在一起的人群，都没什么好脸色，刚经历了这么一场祸事，谁家里还没有点难处啊。可日子再难过也得过，尤其是这些个节日，是叫天下百姓认祖归宗、团结一心的，是万万不能省的。
太子带着朱旭两人都提着河灯，放在不久前才干涸过的河中，许愿先祖保佑，健康平安。“啊。”一声轻呼，有个跑起路来还不稳当的小娃娃，撞上了太子。估计是撞上玉佩了，小家伙眼泪汪汪地抬头。“疼。”小家伙倒是不管对错，只知道喊疼。太子弯下身给他擦眼泪：“不哭不哭，给你糖吃。”从怀里掏出一块糖来，递给小家伙。小家伙涕泗还没擦干净，就止住了哭声，露出笑脸：“谢谢哥哥。”身后有妇人追上来。“希儿，不要乱跑！你们是谁家的孩子？跟爹娘走散了吗？”妇人也不知道他们二人是谁，见这两个孩子没个大人，忍不住关心。“夫人不必在意我二人。”“阿娘，吃糖，哥哥给我的糖。”“希儿，跟哥哥道谢了吗？”“嗯。”
妇人抱着这个叫希儿的小家伙，跟二人道个别，转身往后走。“希儿，又不听阿娘话！希儿要是跑丢了，找不见阿娘了，怎么办？”“阿娘，我是大孩子了，我找得着家！”“希儿，答应阿娘，不可以乱跑，尤其是晚上，很危险，听明白没有？”“哦，阿娘，对不起，阿娘吃糖。”小家伙虽然没听懂，但也明白阿娘不高兴了，只能低着头道歉，把糖握在手里，递给阿娘。“阿娘不吃，希儿吃。”“嗯，那阿娘跟我一人一半。”“好，阿娘跟希儿一人一半。”妇人抱着孩子渐行渐远，谈话声也渐渐听不见了。
放过了花灯，太子带着朱旭也往回走，时间倒是还早，往回走也不急着赶回去，走走停停，逛逛集市。集市里，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就是些买自家打的桌椅板凳，木质的小孩儿玩具，还有些鸡鸭鱼肉米面，难得还有买水果的。这摊上也是站了许多人，看着这一大摞的樱桃、杏子、桃，还有琵琶和西瓜，别说小孩子了，连大人都流口水。“老板，这杏子怎么卖？”“哎，回小少爷的话，一钱半银子一斤。除了西瓜一两银子一个，其他都是一钱半银子一斤。”太子听了都摇头。“一两银子？你怕是要守着摊生蛆。”两人还没说话，边上围观的人忍不住出言讽刺。“哎，这位客官，您别生气，一两银子自然有一两银子的道理，咱这鬼天，您能忍，不能让人家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也忍着不是？”做生意的，眼尖嘴利，拿这话顶着两人。朱旭当真掏出一两银子，看着太子：“咱买个西瓜吃吧。”他是真馋了，出生这九年，虽然头几年没个安稳日子，但自打记事以来，没吃过这些苦，这一个多月，尽吃粥了。太子点点头。“来一个西瓜，称二斤樱桃。”“哎，少爷您请好，给少爷挑个大个儿的。”
旁边人羡慕地看着这两个孩子，就是真有那心思歹毒的，最多找人家店家的茬口明争暗抢些个来吃，总不能为了这个，去欺负两个小娃娃。村里最懒散无赖的老光棍也扯不下脸干这种事。
太子领着朱旭就这么沐浴着周围人羡慕地目光往回走。扛着个西瓜呢，没法再逛了，赶紧往回走吧。这二人还没离开，人群中就蹦出个半秃不秃半老不老的男人，冲着人家老板就喊：“李老二，你欠我那五两银子几时还呐？”二人没管，泼皮无赖耍流氓硬抢。这不是他们该管的事，地方上的事儿，就该交给地方上的人去管。“哎呦，王二哥，这不是刚刚才有进账，等赚够了本钱，该您的连本带利给您送去。”呦，还不是泼皮无赖，还真是债主。不过这跟二人没啥关系，二人只管往回走。
沿着河边走着，这会儿街上人少了些，不那么拥挤了，朱旭边走边看花灯。嘿，还真是巧，又撞上人了。一个比朱旭小一些的的女娃子，边跑边往后头喊啊娘。朱旭呢，也没看路，迎面这么一撞，朱旭也没多想，下意识侧身往边上一顶，就要给人顶河里去，朱旭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把西瓜一扔，给人小丫头往回拉，才没掉河里。真掉河里可真坏了，他们又不会游泳，也不知道这有会游泳的不会，真给人姑娘撞河里是要出人命的。后头有一男一女牵着个跑起路来还不稳的小男孩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嘿，更巧了，认识！希儿跟他娘！边上男人大概就是这家男人了。
“大花…”孩她娘是吓着了，整条街就数那水果摊最显眼，一个西瓜是一两银子，她是知道的，刚过了天灾，好不容易有命活，真要叫他们赔，这日子可真没法过了。“你这死丫头！”当爹的总得表个态，骂了一声，一巴掌就扇在女孩脸上，这一巴掌，朱旭看着都疼。“哥哥，哥哥。”只有希儿还搞不明白情况，想往太子身边靠，看见阿爹打阿姐，才悻悻地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当娘的都快急哭了，天降横祸啊。不过心里也还有一点点希望，先前找希儿的时候碰见过这两位公子，不像是坏人，只指望这两位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再不济，就卖了女儿给人家做妾也好，为奴也罢。不指望什么荣华富贵，只求吃饱穿暖也好啊。
当爹的一把给小丫头拉地上跪着，按着她的头给太子二人磕头。“小孩子不懂事，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这边俩人不能干站着啊，朱旭急忙拉开男人的手，太子伸手给人姑娘拉起来：“小丫头，别哭，别哭，不是什么稀罕物，不要你赔钱。”听了这话，对面连带着希儿四口人都松了一口气。朱旭又上前拉着希儿，一块蹲下：“来，希儿乖，捡这两块还能吃。”希儿人小手也小，松开朱旭的手，两只手抓着两块，也没敢吃。朱旭也不比人家小娃娃强多少，根本拿不完。捡起两块，一块递给太子，一块递给希儿的姐姐：“吃吧，哥哥请你吃西瓜。”小丫头也抱着不敢吃。“吃吧，没事，不怪你们。”朱旭又捡了一块递给男人，又转向希儿，“好孩子，哥哥请你吃一块，另一块给你阿娘吃，好吗？”“好。谢谢大哥哥。”“对不起，大哥哥。”希儿的姐姐低着头，声音细若游丝，不敢抬头。太子伸手揉了揉小丫头的头发：“不是对不起，而是谢谢，嗯？”“谢谢。”小丫头乖乖听话，又重新说了一遍。太子又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才接过朱旭递来的一块西瓜。太子先动，朱旭才动，那一家四口才敢动。朱旭一边吃一边挑挑拣拣地找些能吃的地方。夫妻两个只吃了一块，说什么不敢再接了，朱旭又塞给姐弟俩一人一块，自己抱着两块，怀里揣着樱桃，告别这一家四口往回走。两人刚离开，边上围着的一些个半大的孩子们立马疯抢地上还剩下的些许西瓜，朱旭回头看了一眼，没说话，也没停留，默默地跟在太子身后。“殿下，我们是不是不该分给他们？”不患寡而患不均。凭什么让少数人平白得了好处。太子伸手把朱旭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摸了摸朱旭的头：“没关系，就当任性一回。”“殿下，我不是小孩子了，摸头长不高的。”虽然这样说着，但两只手捧着西瓜的朱旭并没能摆脱太子的手，当然，也没有摆脱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