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处刑与诅咒(1 / 2)
虽然已是深秋时分,艾德斯伯格的燥热气氛却不见任何消散的迹象。几个男孩已经先一步来到了绞刑架下。
这些孩子对绞刑架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一个男孩在绞刑架的底座上撒尿。另一个男孩爬上台阶,把两个拇指扣住喉头,然后猛摔在地上,扮着鬼脸,装出被绞死的可怕样子。
剩下的两个孩子开始玩起了“审问”的游戏,一个孩子捡起了地上的树枝。
“你因偷吃了领主的苹果,我以加迪斯领主的名义判诀你死刑!”那个举着树枝的孩子压低嗓音说道。
“哦不——我是无辜的,大人。”另一个孩子装出一副惊恐的样子,偷偷将苹果塞入衣服内。
“住嘴,你这该死的小偷。”那个举着树枝的孩子装模做样的将树枝往另一个孩子脖颈处劈去。
“受刑”的孩子立刻“倒下”,同时还半吐舌头摆出怪相。别的孩子佩服得狂呼乱叫,乱作一团。紧接着他们就无事可做,蹲在一旁等着看热闹。
不久,一伙年轻的工人和学徒以及男孩们的家长昂首挺胸地走进了市场。他们连踢带打把那些男孩子轰出了教堂走廊,然后搔着痒,朝地上吐着痰,一边煞有介事地议论起绞死人的事。
一个人说,要是那家伙走运,就会在往下一落时拽断脖子,这样死得干脆,没有痛苦;不然的话,他就会吊在那儿,直到勒死为止;
另一个人说,那样的死法时间之长足够一个人赶上一英里路;
第三个人说,还有更糟糕的呢,他就看过一个受绞刑的,到死的时候,脖子足有一英尺长了。
一群老妇人聚集在市场的另一头,她们躲得远远地,仅仅是担心那些年轻人冲她们口吐污秽。她们不时伸长着脑袋张望远方的城堡,活像一群警觉的麻雀。
领主的助手打开城门,放农民进来,他们都住在郊区靠着城墙的房子里。有些人带来了鸡蛋、牛奶和新鲜黄油出售,有些人是来买啤酒或面包的,有些人站在市场上等着看绞刑。
终于,门楼的两扇大木门打开了,一小支队伍走了出来,领头的是一身红衣的加迪斯大人,他骑着一匹黑骏马,后面跟着一辆牛车,载着被捆绑的囚犯。
牛车缓缓地驶向市场,人们能够看清士兵的模样,一个为首的身着精良的铁甲,剩下几个也罩着一身锁子甲。
加迪斯大人翻身下马,他肥胖的身躯似乎不影响爬上长长的木制楼梯。领主从腰间取出象征着权力的权杖,他示意他的士兵们。
“把犯人押送至执法点。”
“遵命,大人。”
一个叫特里的士兵向加迪斯大人行了一礼,随即打开了牛车的锁链。
“你着个肮胀的东西,别磨蹭了,给我下来!”
犯人被士兵揪动镣铐扯了出来,他原本金色的头发此时夹杂着一丝灰发,整个糊做一团;一双突起的绿色眼珠活像饿惨的野猫,嘴边不时流下哈喇子。
囚犯的上身衣服破破烂烂,人们能很清楚地看到他身上的道道鞭痕。没人觉得他可怜——大多数镇民没有出席法庭,因为开庭那天不是假日,他们都得挣钱谋生。
那几个小男孩更是在底下笑得前仰后合。
“他真丑。”
“比死猫还要难看。”
“快吊死他。”
很快,士兵们将这位犯人带到了安置绞刑架的木制平台上,他们合力将犯人放倒,“砰”的一声跪在了领主的身前。
“犯人带到,我的大人。”
“很好,很好,特里队长,让我们开始审判犯人吧。”加迪斯大人扬起一只手。
另外两个士兵开始取下绞索,犯人被捆住他手脚的绳子束缚住了,只能来回摆着头来躲避绞索。过了一会儿,高大的士兵往后退了一步,对准囚犯的肚子猛击了一拳。
犯人弯下腰,蜷缩起身子,士兵们趁机把绞索绕过他的头,打紧了绳结。然后一位士兵跳到地面上,把绳子拽直,把另一头拴牢在绞架底座的一个钩子上。
男孩们雀跃了——要是囚犯一动不动,他们准会大失所望的。
“各位艾德斯伯格的居民们,我们今天要审判的是一位下贱的、低等的、肮胀的、忘恩负义的该死窃贼。”
领主的仆从扯开嗓子向台下的居民大喊:“这个渣滓被梅里泰利女神的修道院所收养,而他却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地位,竟然胆敢偷窃女神的银质圣餐杯!”
人群的情绪很古怪。通常,他们乐于观看绞刑。囚犯往往是窃贼,他们都是靠辛苦挣家当的,自然对窃贼满腔愤恨。但是这个窃贼大不相同。谁也不认识他,也不晓得他来自何方。
尽管大家都敬爱梅里泰利女神,但这个人来自三十英里外的修道院,没人能直接切身体会道宗教式的愤怒。因而,他们很难去痛恨他。
另一方面——他偷的又是一个镶嵌了珠宝的圣餐杯,这可不是简单的犯罪,其恶劣程度远不止渎神可概括。嘲弄和嘘声在台下响起。
“我没有错……”那位犯人干裂的嘴唇挤出了空洞的话语。
“看啊,这个该死的混账还真是不知死活。即使到了现在还是不肯承认自己的罪孽,不肯回归女神的怀抱——”
领主的仆从扬起细长的眉毛后退了一步,好像和这个犯人站在一起就会污染他对女神的信仰一样。
加迪斯大人举起权杖按在犯人的肩头:“我以艾德斯伯格领主的名义——判处你绞刑!”
武装士兵解开了捆住囚犯脚踝的绳子,围观的人群一片寂静。
这种时刻常会发生一阵骚动:囚犯的母亲会尖叫一声,或者他的兄弟会抽出一把刀子冲上刑台,要在最后一刻救他一命。有时囚犯会向上天请求原谅或者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诅咒行刑的刽子手。
此时,武装的士兵站在刑台上,一边一个挨着他,随时准备应付不测。
但这些蠢事并没有发生,一个行刑官在得到加迪斯大人的眼神示意后,直接用脚猛踢行刑台上的某个装置——犯人脚下的木板一下子打开,吊在半空中挣扎;绞索绷紧了,窃贼的脖子噼啪一响就断了。
深秋的阳光此时恰如其分的照耀在那个窃贼的脸上——只有在阳光下的审判,才有公正所言。人们常常会这么说。不过就目前来讲,公不公正似乎无关紧要。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不知道他们是真的为了处死渎神的窃贼而高兴,还是又有了新鲜的谈资而兴奋,还有的人直接往犯人的方向吐口水。
人群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逐渐让出了一条通道,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女站在那里。人们看着她,纳闷原先怎么没注意到她。她五官端正,一头浓密的金黄秀发垂到腰间。
她衣衫褴褛,泪水淌下她柔嫩的双颊。但她的左手上是一只被割开喉咙的小公鸡,右手上的匕首上浸染了鲜血,她那粉嫩的嘴中却吐出了最恶毒的诅咒——
“我咒你们生病受苦,咒你们挨饿忍痛;你们将在伤心和悔恨中变老,并且在腐臭和极度痛苦中死去……”
说完,她便将那该死的公鸡向台上丢去——鸡血将领主大人的袍子搞得满是血迹,事情太过突然搞得他忘了第一时间发布命令。
那少女起身就跑。
人群在她身前让开一条路,又在她身后合拢上。接着是一阵大乱。最后,领主看到了武装士兵,气恼地吩咐他们快去追她。
两个士兵开始挤过人群,粗暴地推挤着男人、妇女和小孩,要他们让开路。但是转眼之间那少女已无影无踪,虽说领主想要搜出她,但他也明白是找不到她的。
一阵惊呼声从人群中传来,加迪斯大人注意到人们正望着绞刑架。
于是他憎恶地转过身去。
绞架下那名窃贼早已没了生气,但下一秒,加迪斯大人的脸色也变得和死人一样。
——那只早该死透的公鸡此时正在血渍斑斑的地上绕着乱糟糟的圈子跑动。
……
一个星期后,艾德斯伯格虽然禁止讨论那该死的女巫和行刑发生的事情,但依旧架不住底下的人偷嚼舌根——加迪斯大人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露面。
有人说,加迪斯大人已经中了女巫的诅咒重病在床。来了好些医生,可并不顶用。
虽然领主府没有理会任何传言,但流言还是不胫而走。
“我想,我们应该到加迪斯大人的府上查看病情。”卡拉克这么对当地的治安官说,对方无奈的同意了猎魔人的说辞。
加迪斯大人宅邸坐落于艾德斯伯格的北边地带,离治安官的住所并不遥远。一圈足足有三人高的石墙保卫着加迪斯大人的安全。
除此之外,大门口还有两名身作精良锁子甲的卫兵把守着,锁子甲外是一身红色的大衣,一根黑色的羽毛神气地插在发亮的钢盔上。
“卫兵,我们是来见加迪斯大人的。”
在通报了宅邸的管家后,两位卫兵将门推开。治安官带着猎魔人一前一后跨入府中。
两人走过一条明显花了大价钱修建的鹅暖石小道,进入庭院之中。庭院两侧是草坪,中间还有一块隔开的玻璃花园。花园内满是反季节的花丛,看来一直有人精心照料。
卡拉克穿过庭院,陪同治安官一起爬上螺旋的扶梯。猎魔人立即意识到,他们没有前往会客大厅,而是直接向领主的私人房间走去。
看来这位领主的病情已经相当严重了。卡拉克心想,房间门口把守的两位卫兵进一步印证了猎魔人的猜想。
治安官和仆人打发走了两个卫兵,但他们明显不想走在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