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白事(二)(1 / 2)
送走客人,雁回立刻给母亲写信叙说昨夜之事,刚巧桂子自外头回来,便叫她去把信送了。因盼着自己的信,桂子几乎是跑着去到池宅西门,结果等了好久才见到收信件之人。
“哎呀,你可算来了。”桂子迎上去。“过年前我是不是也找的你?你记得我吗?要送去柳岸村的。”
那收信的小商贩被她连环问住,愣了好半天才说:“哦,记得记得。”又开她玩笑说:“姑娘真是性子急得很,那日也是追着我问。”
桂子顾不上调笑,迫切问道:“没有捎给我的回信?”
“我手上可是没有,或许姑娘等等其他送信人?你知道这生意可不止我一人在做。”
“那我上封信是不是没送到,你有没有好好找?是不是根本没寻到村里去?”
看她急得快哭了,小商贩解释:“我真送了,姑娘。接你信时我就说过,我老家可巧就在邻村,回去过年高低能给你捎到村口去。”
他又安慰桂子:“咱们庄户人家不识字,你家里要回信还得上外头找个先生,恐怕是要耽误好些日子,你且别着急呀。”
“有道理。”桂子平静下来,想了想,从怀里掏出小荷包,数了几个钱递给小商贩。“这可是我一成的月钱,全与你了,你回去一定找到柳岸村江家,告诉他们桂子在此地很好,让家里人不消多说,带个口信给我就好。”
为信的事情闷闷不乐,桂子在院子里绕了一圈才回房。
已近黄昏,珠儿过来传话说:“老爷和夫人实在忧伤,今晚各处自行用饭了,也请小姐不必太为感伤。”
雁回仍有些惆怅。“我虽未曾当真见过那孩子,终究心疼他弱质早夭,他是姨丈姨母放在心尖儿上的长孙,如今——他夫妇可如何过得去呀……”
“你最该心疼你嫂子,这可是她亲生骨肉,她自己又那样了。”桂子“提醒”她。
“我知道,我不是都去陪了一宿吗,只是表嫂什么都不与我言语,怎么关怀都显得我笨拙讨好,真不是滋味。”雁回皱着眉。
秋妈妈扶着雁回双肩,宽慰她:“少爷当时说的在理,父母儿女也讲缘分,只等他一家人熬过这一阵,自有别的福气。”
雁回抬手抚住肩上秋妈妈的手,眼睛无目的地看向别处。问道:“明日您陪我去请安吧,咱们瞧瞧池姨母,就算她烦恼了要赶我走,也是咱们礼义都尽了。”
秋妈妈也握住雁回的手。“自是要去的。小姐你也别只往坏处想,池夫人如今悲伤得很,哪顾得上再时时刻薄于你。只管放心过去,即便她仍是烦郁,待客不甚体面,那也怎么都是你孝心在先。”
雁回仍想着心中事,没注意到秋妈妈今日言语比往常多了好些。
次日去探望池姨母时雁回才发现,秋妈妈非常热心,她不仅细细问了池姨母身心感受,甚至瞧出来了盼儿手上安神药煎得不对,竟亲自挽起袖子上去,同盼儿一起顾着炉子。
总感觉不太对劲,雁回又不好阻拦,只得任由秋妈妈一番张罗,自己在池姨母床前陪着,闲闲聊了几句,比预想中多留了好久。
池姨母如今悲伤成病,雁回坐在床边俯视着她,才发觉池姨母躺下来如此瘦小。端详她病中面容,头上脸上都朴素得很,雁回想起自己母亲,忍不住小声说:“姨母,您同我母亲长得真像……”
话一出口雁回便后悔不已,唯恐池姨母责问,什么意思,是都病了憔悴了才说像吗?
没想到池姨母睁开眼,回应道:“同胞姐妹,岂能不像呢……”她微微抬手,似是招呼雁回再靠近些。“我的儿,你同你母亲不也像得很。如此算来,你岂非也有几分像我?”
第一次听她说出如此亲切的话,雁回彻底放下心来,凑过去轻轻俯身抱住池姨母。“您一定节哀,兄长和嫂子都有福气,很快会再有儿女。”
盼儿正端了新煎好的药过来,雁回亲手扶池姨母坐起来喝药。见秋妈妈也在一旁,池姨母问雁回:“我想让秋妈妈这几日多过来陪伴,你可允许?”
正在感动时分,雁回怎会拒绝,她当即点头答应。两处主人都当面通气了,秋妈妈也不好推辞,池姨母顺势命盼儿送雁回回房,好将秋妈妈留下来照顾。
这是雁回第一次同盼儿单独相处,在路上两人无言,她这才发现,到底还是草率了。
就为池姨母几句软话,我把秋妈妈当场拱手相让?雁回心想,此刻才意识到这不对劲之处,为时已晚。怎知道她哪句话是真心,哪句话是假意?
她怨恨自己怎么总是这样,每逢“家里人”做些好事说些好话,就把此前的龃龉忘个精光。
盼儿仍走在雁回身后,一言不发。雁回不由得把这些时日里的所有委屈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不仅池姨母,连茜娘、瑕儿,甚至绍飞的不体贴之处都一一想了起来。
对了,雁回猛然想起来,回头问盼儿:“今日怎么不见茜娘和瑕儿?”
“茜娘小姐和瑕儿小姐今日都在陪伴少夫人,一大早就已传话过来,因此没来夫人房里请安。”盼儿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在雁回耳中这番话却是冰冷的,她二人过去,竟也不叫上我,究竟是当真仍把我当成客人,觉得我不该过去,还是那表嫂依旧看我不顺眼,是她的意思,不让请我同去?……
她又想到昨日下午池洲过来道谢,并未提及要去找茜娘和瑕儿,难不成唯独对我如此,只因我是“外人”?
留在池夫人房里,秋妈妈自是知道雁回难免多想,只是她也心疼池夫人,宁愿回去受雁回责怪。此时还是多为池夫人做些事情,毕竟当年也是看着她长大成人,秋妈妈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