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雀屏(二)(1 / 2)
等到午饭后,桂子终于去了花园,前些天种下的苗木都精神得很,只有两三株扁竹花显见着打蔫儿了,她立即动手挽救,又耗了多时。
回到房里发现雁回仍在书斋里,桂子本想悄悄溜进卧房躲着,不料被雁回发现,招招手示意她过去。“桂子过来,小鸿陪秋妈妈外出了,我同你商量些事。”
原来是雁回为小鸿身体考虑,怕吓到她,交代桂子:“我心思暂不同小鸿说那些诡异事,你也先别带她四处蹦跳乱蹿,容她静心调养。她今日终于正经吃上一餐,在饭桌上都快要流泪了,你也看在眼里。先过上寻常日子再说。”
“嗯……”桂子点点头。
见她情绪不高,雁回又问:“我正给母亲写信呢,你也要吗?”
桂子摇摇头正要离开,又改了主意,搬了张凳子坐到雁回身边。“你把笔墨借我。”
隐约觉得桂子今日话少同书信有关,雁回并不问她“要笔墨做甚”,将手中纸笔都递给桂子。自己再另拣了些,也不去看桂子到底书写还是涂画。
不知给谁去信,桂子不愿给迟迟不回音讯的家人,于是暂且“写”给雁回母亲。她在纸上画了小鸟,意思是雁回,再画一簇桂花,可惜轮到秋妈妈时,她左右都想不到用什么符号,便把整张纸涂了个乌黑。
雁回并不过问桂子到底画些什么,只是静静写着自己的信,二人相伴坐着。眼看着桂子无聊了,开始玩手上的毛笔,雁回起身封好信,问:“可愿意去送封信?”
“当然。”桂子接了信就跑出门。
今日接信的人竟是上次的小商贩,见了桂子,他立即迎上来:“姑娘姑娘,多日不见了。”
顾不上寒暄,小商贩告诉桂子:“我已找到柳岸村的农户江家,说了姑娘口信,但是屋里的大嫂说他们很快要搬走,没东西带给姑娘,也未给我留个去处……”
桂子怔怔看着他,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你可看仔细了,真是柳岸村的江家?”
“真是。”小商贩解释道:“我知道姑娘心思,还特地问了好几番,开门的大嫂是江家儿媳妇,我看她是个爽利性子,不像胡言乱语之人。”
“那,那你见了江家其他人?”桂子仍不死心。
“那时江家儿子就正在门前地里编竹笼子,老夫妇似也在屋里,这我倒是看不真切,没法子再进屋细看了……”
桂子无言立在原地,尽量装作若无其事。“把这封信寄了吧。”她将雁回的信递给小商贩,又数出几枚钱与他,手上显然有些颤抖。
小商贩心中不忍,凑近去看桂子面色,生怕她流泪。
“你干什么。”桂子用力推开他,一跺脚,转身飞奔离开。
因着极力隐藏情绪,桂子感觉疲惫不堪,怎么都甩不开浮想联翩。不断想象着未见过面的嫂子是何等样貌,她说那样的话家里人为何不阻拦,有她在家是何情形。
晚上她也不想陪雁回去饭厅,可惜小鸿刚来,还不是能见人的时候,桂子只得随雁回去了,在饭厅里也烦恼不安,旁人总是要问“你今晚为何沉默得很”,又少不了一番否认和掩饰。
好不容易熬到熄灯躺下,桂子在黑暗中侧躺着,悄悄流泪,心中冒出来好多思绪。
首先是必须逃跑。如果带来的“口信”千真万确——虽然她仍不愿相信,那么如今已是无家可归之人,除了主人家外头上可无只檐片瓦遮挡,而主人家并非真正的亲人,万一哪天被赶将出去?又或许自己寻了去处,却被主人家阻拦,左右过的都不是好日子。
珠儿的泪眼浮现眼前,桂子猛然发觉那晚说的“慢慢来”,竟是对如今的自己受用。
你瞧这池宅里的丫鬟家丁,是否有一技之长的人最安稳?那些会驾马车,会算账本的人可都不需住在这宅子里,即便是做丫鬟的,如女工手艺好,在外也有一小笔私房钱入账,哪日她不高兴了,兴许也能使出积蓄,换一方自己天地。
“最好是先学点儿本事,再攒一袋钱,逃出去让谁也找不到我。”她紧握拳头,安抚自己。
翌日早上醒来,虽未得到真正的睡眠,桂子仍觉得头脑清醒,精神大好。她已尽力挥散了自怨自艾,却多了一种新的担忧,总害怕自己本事不够。
小鸿也起来了,自觉地去服侍雁回洗脸梳头,桂子听见她对雁回说:“我将书斋打扫好,待小姐请安回来可带我读书习字了。”
马屁精。桂子冷哼一声,转念一想,这小丫头过了十几年苦日子都知道要学写字,为什么我不能?雁回难道还能教她不教我?
这次请安桂子成了屋里最急切要走的人,她几乎是推着雁回进门,又推雁回到了书斋里,然后寻了两张凳子。雁回自认为懂得桂子心思,并不多问,只是挥手把小鸿叫了进来。
“今日算是发蒙,学写个‘心’字。”雁回教道:“女训有云,心犹首面也,是以甚致饰焉。意思便是人的心就像头与脸,要注意修饰,可不能叫它蒙尘。”
“面一旦不修饰,则尘垢秽之;心一朝不思善,则邪恶入之。咸知饰其面,不修其心。夫面之不饰,愚者谓之丑;心之不修,贤者谓之恶。”拿捏着腔调,雁回尽量讲得有声色些。“所以女子每日揽镜自照,除了审视面容美丽,也要想着心思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