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花眠(一)(1 / 2)
劝住雁回“稍安勿躁”,桂子先独自出去打探了一圈。瑕儿果然已听命带着粟米去了绍飞处,她屋里其他丫鬟也被支开另有差事。“今夜那屋里未留一人,应该当真是了。我们现去先埋伏上,临时再去可不行,一点动静都不好有。”
雁回问:“如不是在那里,可怎么办?”
“好说。依我看就在那,如若不是,只能怪运气不济,然后尽力寻摸过去呗。”桂子说,“别想了,咱们也不是神仙菩萨,没那未卜先知之术,只有这么几点本事也算是尽心用力了。如真去错地方,你就当那小孩儿命里有此一劫。”
“走。”雁回立即要开门。
“且慢。”桂子拉出她颈后衣领。“你瞧你,还穿戴着披挂着就要过去,是生怕不叫人发觉?这些珠钗簪花,佩环荷包啥的,统统都要摘掉。”
“呀,丢了我确是要心疼的。”揉着咽喉处,显然方才雁回被勒到了脖子,但她丝毫不怪桂子。
“谁管你心不心疼,若散在某处叫人捡了,你如何说得清楚?”桂子一支支拔去雁回头上装饰,还不忘夸赞秋妈妈。“您这梳头手艺,发髻扎得又紧又稳。”
又将她裙带上所佩全数摘下,桂子再仔细瞧了瞧雁回全身。
秋妈妈默默将桂子取下来的物件儿收拢好,交给小鸿:“寻个盒子且先装着。”
夜间行走倒是浑然不怕,但今夜心里揣着要紧事情,雁回总觉得脚步都走不快捷。桂子却如履平地,她拉着雁回,一面四处留意躲避来往的人们,一面寻着捷径,尽快将二人都隐藏到树下草丛中。
周围安静下来,桂子尽力压低声音对雁回说:“巳时也不算多晚,得尽快藏好,不多时人都过来了。”
雁回点点头,亦步亦趋跟着桂子,学着她的模样低头趴腰爬出草丛。
“会爬树吗?”桂子问。
不等雁回摇头,她自己想明白了,懊恼地说:“还真是忘了这茬。早知道应先教你的,但你也不见得能学会。唉。也是,谁能想到你堂堂一大小姐,还得学爬树的功夫。”
“那你容我先试试,万一我会呢。”雁回不服气。
“哪有万一……”桂子环顾四周,无奈地说:“行吧,你快试试,要快。”
雁回便跳起来试图抓到树干上,再将身体往上蹿,她全凭自己想当然,不料即使抓到了树干高处,双脚又踩不住低处。全身只靠双手攀附,其余地方都使不上力气,如何爬得上去?
桂子急得将雁回顶在肩上,但她手臂无力,仍无法将自己全身都托到树上去。一旦感觉到桂子稍松开手,雁回便吓得腿脚乱蹬,险些踢到桂子。耳听着远处传来人声,雁回惊呼:“恐是池姨丈来了。”
“罢了罢了,你去那草木丛中躲着,有事便学一声猫叫,然后只顾自己尽快逃跑。”桂子匆匆交代,自己三两下便挟着江丑儿蹿到了树上。
雁回留在树下迈不动脚步,一面惊讶于桂子的身手,一面思索着学一声猫叫,那应是“咪”还是“喵”呢?
“瑜儿可哄住了?如哭闹那便坏事了。法器可都抬出来了?”池姨丈的声音逼近。另一个声音似乎是应答着,听起来像池姨母,却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雁回连忙胡乱团起裙摆,单手抓握住,全身紧缩进草丛里,另一只手撑着围墙,准备随时借力逃走。草木的枝叶遮挡令她看不真切,只知道在场的除了池姨丈和池姨母,还另有一人。雁回竖起耳朵,等着那人开口说话。
之前的猜测还未散去,雁回心中惶恐,心中莫名闪过一缕奇思,那人万一是罗相士呢……
许是为避明火,池姨母带着一只铜盒子,从中取出正燃着的炭作为引子,陆续点燃布置在地上的好几盆炭。最中一盆用木架子抬得足有半人高,因盛满了炭,燃得旺盛,不时冒出火星来。
天上只有新月,炭火虽多,却也只能照映他们身边的物品。雁回在低处并不能瞧见许多,只能抓紧手中裙摆忍耐着。
在树上桂子视野稍好些,看着池夫人一一摆出瑕儿房中器物,感叹不愧是亲生母女,动作神态如出一辙。与瑕儿不同的是池夫人心中明白所为何事,未免谨慎许多,手隔着一层状似丝帕的布儿,唯恐沾染不洁。
头一次见池夫人这般恭敬又恭敬的样子,桂子心中失笑。
怀里的江丑儿晃了晃头,张嘴打了个哈欠,热气隐约喷到桂子脖颈上,桂子连忙腾出一只手来送到猫儿嘴边。
粗粝的猫舌头舔着桂子的食指。用剩余几指挠了挠猫下巴,她极小声地凑近猫耳朵说:“这手且借你分心用用,求你千万别叫唤。”
“啊,该你动的时候千万要动。”她继续挠着猫下巴,眼睛紧盯树下。
神像被小心摆放在供桌中央,左右各布置三名兵将,桂子只见过居中的龙王爷像,未成想这竟是一支队伍。瑕儿那晚摆放的器物全数散在旁边,看似凌乱,桂子心知,位置都是有序定好的。
池夫人脚下排着纸扎的送亲队伍,全做成梳着对髻的童男童女,个个面色惨白,又涂了红脸蛋,支着双臂。桂子趴在树上极力镇定心绪,尽量不去瞧“他们”的眼睛,应是墨汁点的,一颗颗浓黑如箭洞,在昏暗的火光下反而更为显眼。
池老爷在旁坐着,也不知道他哪来的椅子。池夫人则站着将童男童女逐个投入炭盆里。“他们”一触到炭火便化成灰烬,不见火焰,眼睛却是最后被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