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瓜瓞(一)(2 / 2)
虽然也好奇得很,但秋妈妈和桂子仍是立即进屋去瞧雁回。
她仿佛陷入了昏迷之中,身上穿着的白色软袍子半是汗水浸湿,半是血水渗染。头脸本就生得小巧,此时更像是缩了水一般,俯看着只有巴掌大小,桂子不由得攥紧了拳头。紧闭着双眼和嘴唇,雁回整张脸像是只有苍白一种颜色,汗湿了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和颈上。怕她黏腻不爽,秋妈妈伸手过去,要为她拨弄开来。
瞥见李母也随着进来,桂子正要感慨“她婆母倒是多一些关心”,却发觉李母一进屋便寻到用干净薄布包裹的某物,小心放入手提着的食盒里,复又用另一层薄布盖上,迅速离去。
疑惑的桂子悄悄拉拉秋妈妈的衣袖。“这产房里怎还需食盒呢?”
顺着桂子视线看去,秋妈妈立即明白了。“她是来收那胎盘的,显是要带去给家中病人服食。”
“啊?”
“胎盘,就是随胎儿下来的,原是都在腹中。”秋妈妈不再看李母,只盯着雁回,思索着如何送她回卧房里。
桂子捂住嘴,险些要呕吐出来。
李家寻了好些健壮的女用人抬雁回去卧房休养,秋妈妈带着桂子一路紧盯,生怕磕绊了,不时要拉住她们,“大嫂千万慢些”。
二人在床边等候多时,总算等到雁回悠悠醒来,她无力说话,好半天才挤出一个“水”字,秋妈妈和桂子又心酸又欣慰,都含着泪花笑了。
桂子连忙端过厨房送来的米汤,有些歉疚地告诉雁回:“人家说此时只能喝这个。”
秋妈妈扶着雁回勉力支起上身,倚靠在枕头堆里,她身上疼痛不止,正是经不住触碰之时,不免万般小心。
大口饮下半碗米汤,雁回抬起头来,两行清泪在苍白的脸庞上仿佛发着寒光。“你们绝对猜不出来,我此时心中想着的,是堇娘和表嫂……我生一子已如此不堪,她受了两份罪,而她还失——”
她急着诉说心中苦楚又不敢多言,半是因着体力尚未恢复,神志并未十分清醒,半是担心说出来的不带好兆头,便吞吞吐吐,还说不清楚人名。
好在秋妈妈同桂子全般听得明白,都望着她。
“难怪当初她归家后总是离不得人,独自如何照拂得过来。那阵子我同她极少言语,真是后悔不已。”她为堇娘伤怀,未免想着双生女险些遇害,又恨自己坏了茜娘婚事。“还有茜姐姐,我真是……”
“可别再替人家想了,你可知你自己——”留意到自己语调又高了些,桂子改作轻柔地说:“只管好生休养自身,莫再胡思乱想劳累心神,要什么都喊我们。”
雁回瘪着嘴,含泪说:“那你为我紧紧头上带子。”她连嘴唇都是苍白的,毫无血色,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有些虚,只能微微指向头上。“不紧上便有些头疼。”
“唉。”桂子看向秋妈妈,她果然也泪光闪烁。
李母带着新生儿过来,进了卧房便将孩子递到雁回眼前。“儿媳妇,你瞧他多灵秀啊。这眉眼都像你,而下巴颌像石头儿,真有意思。”
婵娟和金娥跟在李母身后,也附和道:“是啊是啊,恭喜少夫人。”
在她们目光注视下,雁回不得不看向孩子。方才他还在自己体内,如今被绸缎包裹着到处展示,他闭着眼,一动不动,像是一只全天下做工最为精巧的木偶人儿。这种心绪如此陌生,雁回犹豫着不敢触碰孩子。
李母鼓动她,“这一胎产婆都说顺利得很,可见是个有福的。”
见她仍不动弹,李母略有些不耐烦。“瞧你,怎还害怕不成,这是你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骨肉。”
李母将襁褓往雁回怀里塞。秋妈妈不好阻拦,只能关切地看着雁回。
雁回忍着疼痛,伸手接过孩子,紧盯着幼小的脸庞,他眼皮微微颤动,她的心好似也被揪住了一般。不由得紧抱住襁褓,雁回抬起头对李母说:“母亲……这是孩子,我有孩子……”
“你啊,到底还是身子怯懦了些。”李母立即喜笑颜开,“方才定是尚未全盘清醒过来,太过劳累了。”她又扭头对秋妈妈说:“我就说嘛,哪有做母亲的怕自己儿女。顶多是过于小心谨慎了,有这股呵护劲儿在,是碰一下都怕伤着他们。”
秋妈妈正思索着如何回话,李母已又看着雁回,显然她并不需要任何人附和,只是为了对雁回旁敲侧击。
李母走后,秋妈妈交代桂子。“产后好几日里都仍不可掉以轻心,好些人要血崩不止或是恶露不尽,皆为险关。咱们一定要为小姐守着些。”
二人轮流陪在雁回床边,至少要等她安稳了,另开始调护滋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