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弄璋(三)(1 / 2)
众人沉默埋头用着斋饭,桂子捏着那缕发丝,在韶安颈后轻轻拂过,他果然觉着痒了,登时哭了起来。
“哦哦,怎么又……”桂子站起来,“我带他去转转,止住哭闹。”
小跑到神像殿内,桂子抱着韶安,一脚踏入围栏内。她倒也并非毫无敬畏之心,小声念叨着:“神明在上,我与这小孩儿皆是好奇而已,并非不恭敬,各位允我二人瞧一瞧便好,绝不冲撞。”
韶安伸着小手朝蛇郎君挥舞,口中“咿呀”有声。
“看上这身甲胄了?真有眼光,咱们看看能否给你仿造一身穿用。”
桂子大胆去掀蛇郎君的盔甲,想看看背面构造,却触到其下鼓鼓囊囊,似乎盔甲之内不止穿着一层衣袍。
抱着韶安实在不便,桂子将韶安轻放在神像座下,一手掀开蛇郎君的盔甲,一手掀开盔甲内的长袍,其中竟是一袭褶裙。
桂子顿觉惊讶无比,又立即去探蛇郎君上半身,他怀里果然还藏了手巾帕子。
回头瞧了瞧,再次确定四下无人,桂子轻抽出蛇郎君的帕子细看,是一片月白细绸子,四边纳得细密,简简单单只在一角绣了一枚月牙儿。
她赶紧将帕子叠平整了,塞回蛇郎君怀里。又低下身子去看他战靴,可不敢将神明的靴子脱了,她只得伸手捏了捏,果然像是絮了好些棉花撑在里头。
舍不得就此罢手,桂子再掀起盔甲和衣袍,细看蛇郎君的藤萝色褶裙,裙底绣着春草花样,虽是半旧,仍清新可爱。她想起戏里听的“湘裙展六幅,似月宫嫦娥降尘俗”。
“还挺好看。”桂子不禁对韶安笑道。
她抱起韶安,退回围栏之外。仔细看蛇郎君这座像,比其他神像要小几圈,如寻常人身量,雕工精细秀美,的确别具风格和匠心。面容也是含着温和笑意,少了许多威严。如此说来,东门县男子暗中祭拜,甚至不惜献上亲生女儿性命也要供奉的保护神……
居然是女子?
“你在这将士堆里,倒也能藏得如此安稳。那世上确也有不少行当是能藏得住的。如若每日只需衣着简便,不消如何行止坐立展露了身姿,也不必比拼力气,比如那——”
桂子惊觉,那日为何总觉罗相士举止奇怪,仿佛是刻意作怪,他,或是她,兴许也是女人。
方才山门外闪过的身影,此刻好似更加清晰。
换作往日,如何能不即刻飞奔回去找到雁回和秋妈妈细说。桂子仍在神像殿里徘徊,她虽心中急切,但看着怀中的韶安,到底还是犹豫了。
至少不能对雁回说。
如今雁回是男孩儿的母亲,平日种种都令桂子瞧得出来,她的心思都到了李家父子身上,很难说还能如之前那般。自她身怀六甲至今,彼此之间可有了不少隔阂,只是自己感念恩情,尽量不去计较。
且不说她是否愿意听自己说话,如当真同她说了,她要如何思想此事?怕是要挨骂。
桂子学着雁回的声音语气,先对韶安说:“听你爹爹的话,莫再时常胡闹,凡事若是皆哭一场便遂愿了,那我也便对你哭一哭。”又对自己说,“为何你冒犯神明还要带着韶安,安的什么坏心思,是想害神明降罪,还是故意让他学坏?”
桂子抱着韶安踱步,左思右想。女婴若不是献祭给蛇郎君,长大了命再好也是吃那生儿育女操持家事的苦,再富贵人家,但凡这女孩儿要怀孕生产,便是受那一等一的罪。或许如瑕儿那般一生不嫁,在家中也是尴尬得很,即便有父母护佑,那今后失了双亲,难道要寄身兄弟篱下?
兴许蛇郎君是解救了她们,这种人世间不来也罢……
但那当真是最佳吗?连性命都被夺去了,那火焰中——
“小姐可在此?我方才仿佛听着她声音,得登车回去了,告诉她别再逗留。”秋妈妈寻过来问。
桂子“噗嗤”一笑。
登上车桂子便喜笑颜开。“娘,我是知道了,咱俩就该坐这车里,刚好说话自在。”
“又有什么新鲜话儿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