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人情帖(2 / 2)
“叶公超先生之于毛公鼎,张伯驹先生之于《平复贴》、《游春图》,孙瀛洲先生之于斗彩三秋杯,都是如此!”
老人的长眉飞了起来,似乎有些许复杂的情绪从他脸上掠过。
但他皱纹太深、冷静的速度太快,还没有看出来它就消失了。
老人肃然不语,良久叹道:“这样会很难。”
常闲笑道:“确实不容易,但是再难,也不会难过叶公超先生,他们是倭寇相逼白刃当头,我顶多也就是倾家荡产罢了。”
“我本就一寒家子弟,有何惧哉!津门此地,藏圣在前,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小常这话深得我心。”
一边久坐的南师道:“从历史的纬度看,一般人时间坐标系三年五年,顶多十年八年,而张伯驹为人超拔,视勋名如糟粕、看势力如尘埃。他的时间坐标系将远迈千年!”
“你们南开有伟丈夫啊!”
老人对南师喟叹道:“当年有少年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今天有青年为民族之文明而收藏!”
他点点头道:“瑾瑜老弟,如您所愿,这个弟子我收了!”
常闲在一边儿候着,见老人终于答应收徒,心里暗自窃喜。
正想着该如何拜师,却看到老人不急不慢的起身,从地上拾掇起笔墨纸砚。
他慢悠悠的展开一张毛边纸,稍作沉吟,开始书写。
那是极为漂亮的簪花小楷,以《黄庭经》为宗,又多了几分《灵飞经》的庙堂之气。
常闲自诩书法有几分造诣,在老人面前,顿时就有些污浊双眼,上不得台面了。
“岁在甲申,八月一日。枯木摇落,秋鸿信来。”
“南君瑾瑜携佳弟常闲来访,不以予学浅而识薄,孤陋而寡闻,欲托常君登予之堂而入予之室也。予受南君之情久矣,虽不如季布,亦当然其诺也。”
“依四十年前窗前剪烛之旧话,既收常君入门下,南君之情亦偿尽矣。此记。”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老人一挥而就。
老人端坐在桌前,从头到尾轻声读了一遍,觉得没有问题,再轻轻的对着纸吹了口气。
伸手将毛笔搁在笔架上,起身伸手对南师一引。
“瑾瑜老弟,请吧!”
一旁的常闲看得目瞪口呆,为了偿还四十年前的人情,收下一个徒弟,再写下一幅没有法律效应的字,来证明这段因果已经践行了。
这莫非就是名士之风?
这幅字流传下去,是不是可以叫《人情帖》?
南师苦笑,眼中神情复杂,似是不舍地道:“雪僧兄,大丈夫心中何曾有施恩二字,何必如此啊?”
老人固执的指指,神色坚决,沉声道:“瑾瑜老弟,大丈夫心中何曾有忘恩二字,请!”
南师慨然长叹一声,提笔在纸上落下“南瑾瑜”三个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