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护送回京(1 / 2)
初十一大早,李瑶就醒了。昨晚,章晓福不知忙什么去了,回来很晚;李瑶和贺盼儿说话也说到很晚。寻常起早惯了,到了那个时辰就睡不着了。李瑶练了一套昆仑门的内家吐纳修炼之术,一下就精神了。
章晓福也起床了,她眼睛红红,像是夜里哭过的样子。大家都以为她是舍不得李瑶离开,也没人笑话她。
梳洗、进餐完毕,萧远李瑶就要下山了。
辞别众人的时候,别人犹可,只方小宝拉着李瑶的袖子不放:“瑶姐姐,你要早点回来。你不在的日子,我会天天想你的。”
对这个一起长大、一起闯祸、一起被师父罚,还经常被她欺负的师弟,李瑶也很舍不得,正待说些什么,方小宝又道:“瑶姐姐,你走了,就没人会做桃花鮀鱼羹了。我好想吃你做得桃花鮀鱼羹。”
李瑶:“除了惦记着吃,你能说点别的不?”
也没见到师娘。今早就没见到师娘,吃饭的时候,师娘也没过来。
李瑶正拿眼四处张望时,如意拿着个多罗呢黑色描金的大包袱,匆匆过来了:“夫人不过来送你了,这个包袱夫人让你带在路上。”
行至半山亭的时候,萧远李瑶不让众人送了。
郁净泓说:“萧远,照顾好瑶丫头。”
方廷轩嘱咐:“瑶儿,路上要听你萧师兄的话。”
章晓福贺盼儿:“瑶妹妹早去早回。”
方小宝:“瑶姐姐,看望了您家中老人家后,早点回云台。”
李瑶:“小宝,你总算说了句像样的话。”
李瑶和萧远离开了半山亭很远,李瑶突然心念一动,回了一下头,半山亭中已经没有郁净泓方廷轩以及众弟子的身影。远远看去,只剩一个妇人在朝这个方向极目眺望,烟紫色的衣裙在风中飘飘摇摇。不是师娘又是谁?
似是感应到李瑶在回望,方夫人冲着这个方向频频挥手。李瑶心中一酸,也使劲得挥手,不忍再前行。
静等了一会,萧远说:“走吧。”然后先行离开。
李瑶强忍着眼泪……离开。
好在一路上萧远并未说话,也未回头。李瑶悄悄抹了几把眼泪。萧远想,这个小姑娘啊……他佯作不知。
走到山脚下的时候,山脚下早已备好了一辆马车并两匹快马。马车旁另有一胖一瘦两个年轻人骑在马上等候。看到萧远李瑶两个,这两人赶紧下马,先给萧远作了个揖,齐齐唤道:“公子。”
萧远点点头,说:“这位是李小姐。”两人又对李瑶作了个作揖。萧远又对李瑶说:“这两个,胖的是萧战,那个瘦的,是萧和。”
李瑶就知道,这一战一和便是萧远的亲随了。
萧和很有趣,待萧远介绍完他二人,马上补充说:“小的不是‘月下追韩信’的萧何,是‘不战而和’的‘和’。”
萧战接着就说:“他是‘不战而和’的‘和’,我是‘不战而和’的‘战’。”
萧战年约二十四五,萧和二十出头的样子。萧战温和耿直,萧和风趣精明。
李瑶就称他二人“萧战大哥”、“萧和二哥”。
他二人连连摆手说“不敢、不敢”。
萧远不以为然:“她既如此叫你们,你们就应了又何妨。”
他二人才敢应了。
萧远和李瑶做短暂休息的时候,这一战一和也不闲着,一会你来我往,唇枪舌战,一会偃旗息鼓,默契配合。间或拳脚相加,好不热闹。
萧远司空见惯,听之任之。
李瑶的离别愁绪也就被慢慢冲淡了。
李瑶打开方夫人送的那个包袱,里面有两套崭新的男装,一双千层底的黑色皂靴,还有一些散银。男装一套深紫、一套烟青,深紫的那套领口、袖口处露出几片淡雅的竹叶,烟青的那套,下摆、袍角藏着几处苍劲的松枝。衣袍、皂靴的针脚十分细密。
后世有诗云: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正应此景。
李瑶的眼眶一红,她赶紧拿着包袱钻进了马车。
不一会,一个戴着深紫幞巾,身着深紫锦袍的少年就出现在众人眼中。少年眉尖微蹙,身形略瘦,然五官清秀,气度雍容,端的是一位翩翩公子。
萧和嘻嘻一笑:“好俊的小哥!”
萧战作了个揖:“李公子!”
萧远点点头:“如此,甚好。”
他三人都是青年男子,带一个女子随行,虽大唐国风开放,终究不甚方便。方夫人心思缜密,事事都为李瑶思量到了。
四人四匹马先行,萧战安排了几个亲信驾着马车在后追随。
云台山脚下是修武县。修武到洛阳,大约二百五十里地。一行人快马加鞭,天黑前赶到了洛阳。
这不是李瑶第一次到洛阳。她父亲李德奖每次带她往返长安时都会经过洛阳,洛阳屋宇华美,道路整齐,酒肆、商铺林立,车马、人流如织,繁华、热闹完全不逊于京都长安,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李德奖喜欢的是山灵水秀之地,厌倦繁华都市,父女两个每次也只是停宿一晚,次日便离开。
四人寻了一个干净幽静,名为“仙客居”的客栈,要了四间上好的客房安顿下来。萧和细心地留下了联络的记号。简单的梳洗之后,四人便在洛阳城中闲逛起来,顺便找个适合的地方解决晚饭。
萧远很熟悉洛阳,他带三人到了一家名为“之乎者”的酒家。小二一看萧远、李瑶二人的穿着气度,就知道不是市井百姓,不用萧战萧和招呼,直接就领着四人上了楼上一间临街的雅室。
众人一边靠着窗子看过往商客、往来人物,一边听萧远娓娓道来:洛阳美食,一个显著特点就是汤水多。这家“之乎者”,最负盛名的就是“洛阳水席”。所谓“水席”,有二层含义。一是以汤水见长,二是吃一道换一道,一道道上,象流水一般。全部菜式由二十四道菜组成,分为前八品(四荤四素八个冷菜、四镇桌(四道压桌菜、八中件(八道热菜、四扫尾(四道小件热菜。十六道热菜中除去四道代表性菜肴即四镇桌,其它十二道菜,每三道味道相近的为一组,每组各有一道大菜领头,叫“带子上朝”。
一天的马上奔波,三人本就有些饥饿,经萧远这一介绍,越发觉得饥肠辘辘。
好在前八品很快就上了桌。小二还放下一瓶青瓷瓶的杜康酒。单看那青瓷酒瓶,光洁玉润,华丽中透着典雅,典雅中又有几分光华与锋芒,色调清雅而不浮夸,器形大气圆和,真正令人爱不释手,更遑论里面装的是杜康美酒。
这家店十分公道,进店后大堂处很显眼的位置,就挂有酒、酒席、菜式价格的牌子。正如后世所谓的“明码实价”。
大家伙儿也饿了,杜康虽好,终究不能饱腹,再看那八个冷菜,分别是西北黄羊肉、江南叫花鸡、吉庆有余(黄河鲫鱼、一路顺风(洛阳猪耳、酸黄瓜、辣粉皮、呛莲菜、暴芹菜。
无需客套,四人开吃。
四镇桌、八中件陆陆续续上了桌。
四镇桌分别是牡丹燕菜、西辣鱼、料子全鸡、蜜汁八宝饭。
八中件是洛阳肉片、洛阳熬货、生汆丸子、香松芋、焦丸子、蜜汁红薯、奶汤炖吊子、米酒满江红。
四镇桌上桌之后不再撤掉,直至饭局结束,故名“镇桌”;八中件讲究现做现上,且上一道撤一道。
酒家很是用心,见他们只有四人,征得他们同意后,每道菜分量减半,但菜式、味道一点都不马虎。
约莫吃了小半个时辰,肚子里有了些存货,不再似刚来时那般饥饿,萧战萧和给萧远斟满杜康,两人划起拳来。
萧远慢慢饮着杜康,看那两人划拳。
昆仑门中严训,女子不得饮酒。李瑶喝的是小二推荐的“三炮台”。
三炮台,讲究用上等的菊花,闽南桂圆、荔枝干,西域葡萄干,陇西临泽小枣、枸杞,遂宁糖霜,再加上适时的上等茶叶配置而成。
李瑶默默喝着“三炮台”,看萧战萧和你来我往。
许是对祖父祖母的牵挂担忧,许是对师娘、同门的离愁别绪,一路上李瑶都有些恹恹的,话语不多。此时美食入腹、佳饮入口,她的小脸渐渐有了颜色,心情也慢慢好了起来。
萧战萧和的划拳水平相当。
李瑶好奇地问萧战萧和:“萧战大哥,萧和二哥,你们怎么不和萧师兄划拳?”
又问萧远:“萧师兄,你不会吗?”
萧战才又输了一次,喝下了一大口茶水,说是“提提气”,闻李瑶言差点把一口茶水喷在萧和身上。他赶紧捂着嘴咽下去。
萧和解释道:“划拳我等都不是公子的对手,就不给自个儿找难看了。”
李瑶眨巴着大眼睛看看萧和,又看看萧远。
见李瑶似有不信之意,萧远微微一笑,对萧战萧和说:“我也有好久没玩了,来,和你们玩上两把。”
果然,萧远划拳的本事,和他的武功一样高超过人,甫一上场,萧战萧和立刻输得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李瑶来了兴致,她说:“萧师兄,你教教我,好吗?”
萧战萧和对看了一眼,他二人是萧远的心腹,自是知道李瑶的身份。
二人心想:跟男子划拳,不符合大家闺秀的身份吧。
萧远说:“好。”
萧战萧和又对看了一眼。
李瑶原本就聪慧机敏,萧远指点了几句,操练了几把,李瑶就嚷着要“真刀真枪”地比试。
萧和狡猾,借口还未吃饱,埋头又吃起来。
萧战拧不过,就和李瑶划起拳来。
哥俩好啊,七个巧啊,六六顺啊,四季财啊,八匹马啊。
“哈哈!萧战大哥,你输了!喝酒,喝酒!”萧战被逮个正着,李瑶兴奋得叫道,神情颇为得意。
萧和手指着萧战,连连摇头。
萧战无奈地饮下一口酒。
李瑶还要再比,萧战说什么也不同意了。划拳输给一个小姑娘,怎么也是件丢脸的事。
李瑶玩性正高,突然没了对手,怎肯罢休。她眼珠一转,笑嘻嘻地对萧远说:“萧师兄,要不我们来玩两把?”
萧远不慌不忙得饮了口杯中酒,说:“你见过有徒弟向师傅挑战的吗?”
武林中人向来讲究师道尊严。除非做师傅的发话,否则,若徒弟提出要和师傅比试,那就是大不敬,逐出师门都是有可能的。
这个萧师兄,不过就是教了几下划拳,怎么就扯上了师道尊严呢?
李瑶悻悻作罢。
雅室里杜康飘香。
前有曹操的《短歌行》: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后有阮籍的“不乐仕宦,惟重杜康”。
开坛三家醉,泛杯十里香。
这个杜康,可是名满天下、流芳千古的美酒啊。
李瑶双手托着腮帮子趴在桌上,瞅着那个装了杜康酒的青瓷瓶大眼睛一眨不眨,心想:从来美食伴佳酿,洛阳水席确实名不虚传;这洛阳杜康酒的美名流传已久,却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好法?
她自己不觉得,却不知道看在萧远三人眼里,她的样子就像盯着鱼缸里摇尾小鱼的小猫一般,只差抓耳挠腮了。
萧远拿过酒瓶,在一个空酒樽里倒了些许一点杜康,推给李瑶:“想尝就尝尝吧。味道不错。”
李瑶才接过酒樽,酒香已是扑鼻而来,她心里痒痒得,但还是没喝,只扑闪着一双秋水眼瞅瞅酒杯,又瞅瞅萧远。
萧远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不会告诉师叔的,”又看看萧战萧和:“他们两个也不会说的。”
李瑶端起酒杯,才品了品,就觉得清洌甘醇,唇齿俱香。好酒啊,琼浆玉液,瑶池佳酿,也不过如此吧。遂一饮而尽。
萧远给李瑶倒的杜康总共不过两三口,这么一下子喝完了,李瑶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这次萧远没有同意:“杜康后劲大,你不常饮酒,浅尝即可吧。”
李瑶撅起了小嘴。许是饮了些许杜康,粉嘟嘟的小脸白里透红的,很是明艳可爱。
萧远掂着手中的酒杯,看了看李瑶,笑笑说:“除非,----除非你愿意我们把你扛回客栈,剩下的几天你都在马车上过。不是吓唬你,‘杜康醉刘伶’的故事你总是听说过的。”
古书云:天下好酒数杜康,酒量最大数刘伶。饮了杜康酒三盅,醉了刘伶三年整。说的就是“杜康造酒醉刘伶”的故事。
江湖女子偶尔饮饮酒,也算风雅之事;可若饮醉了,出了丑,那就坏了自家门楣、损了昆仑门名声。这样的事是决计不能干的。
李瑶就作了罢。
萧和:公子,你可真会忽悠小姑娘。
萧战:李小姐虽则聪慧,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杜康确实是千古美酒,但“醉刘伶”不过是个故事罢了。一个人若不吃不喝,十天半月就丢了性命,哪有醉过去三年又活过来的。
结账的时候,小二收了三两银子。剩下的酒菜给他们打了包。
洛阳水席本是二两,但因为分量减半,酒家就只收他们一半的银两。单那一小瓶杜康也是二两银子。
李瑶因为偶尔也去厨房做个菜弄个点心什么的,听陈伯他们叨叨,对粮米银两还是有概念的。她在心里算:一斗米卖五文钱,一两银子折一千文铜钱,就可以买两百斗米;十斗为一石,即是二十石。三两银子就能买六十石。云台山山上约有近百人,六十石米都够云台山这百来号人吃上一个多月了[2]。
李瑶犹豫片刻,就跟萧远说:“师兄,你和萧战大哥、萧和二哥还要去凉州,路途遥远,一路还有很多的花销。后面的路程,不可像今天这样奢侈了。”
萧远微微一笑,说:“无妨。从云台到长安,一路上只有洛阳能有像样的美食——你又喜欢美食。过了洛阳,再无大些的郡县,你便拿着银子也没处花去。”
萧战萧和也点头说“就是如此”。
自云台山山下初识李瑶,他二人就对李瑶印象不错。那时小姑娘虽然兴致不高,但一口一声“萧战大哥”、“萧和二哥”,叫得两人心里也美美的;一路骑马,他们和公子三个是习惯的,李瑶应该很少骑行这么长的路程,但她没半点娇小姐的脾气。找客栈的时候,也只说“干净、安静就好”,一点也不挑剔。
她祖父李靖大人,乃是当世战功赫赫的了不得的大人物,虽然身居高位,为人甚是低调,当了四年的宰相,本月初,以足疾辞任。圣上特颁下诏书,加授特进,许他不用日日上朝,“封爵如故,禄赐、吏卒并依旧给,俟疾小瘳,每三两日至门下、中书平章政事”。
生在这样圣眷优渥的家庭,纵使李家家教严格,李瑶又怎会短了银钱!何况,李靖只有两个儿子,长子德謇又生了三个儿子,次子德奖只有一子一女,此女即李瑶。李家阖府只有李瑶这一个女孩儿。这赛过明珠一般的尊贵的女孩儿,若不是当年她身患怪疾,李家哪里会舍得送到云台来。
这个来自长安高门的女孩儿不骄不奢,性情好,还有江湖儿女的豪爽,真是个难得的小姑娘。
就是年龄小了点。公子已年满十八,寻常人家,这个年龄已经当爹了。他二人在这个年龄也都成了亲了。公子怎么就不着急呢?
两人有心跟公子提提,又怕让李瑶听到,就躲到一边叽叽咕咕。
回到客栈,那四名亲信带着马车也到了。萧战就把打包带回的酒菜给了他们。那四名亲信一看到杜康,喜得眉开眼笑,一天的疲劳就烟消云散、一扫而光了。
梳洗完毕,换好衣裳,李瑶就睡下了。
许是劳累一日,又饮了几口杜康,李瑶睡得很是香甜,梦也无一个。
第二日,李瑶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客栈杂役抬了水,李瑶简单梳洗后,就觉得神清气爽,换上一身烟青男装,戴好头巾,临出门照了照铜镜,镜子里分明是个神采奕奕的少年。
李瑶下到一楼,只见萧远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正气定神闲地喝着早茶,萧战萧和也分坐两侧。
美美休息了一晚,李瑶心情很不错,笑眯眯地给他三人打招呼。
萧远点点头,端着他的茶水无声地轻呷了一口。
萧战:“李公子早!”
萧和:“昨晚李公子歇息可好?”
李瑶也点点头,在萧远对面坐了下来。小二赶紧上了一杯热腾腾的早茶。
他们四个的声音不大,却引起了坐在角落里的一个人的注意。此人高鼻深目,自下唇、至鬓角、直至耳垂一把连鬓络腮胡,看不出实在岁数,但一望便知不是中土人士。在李瑶还未到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注意萧远三人了。
这三人还真不同于一般人。靠窗坐的着蓝衫的青年男子面貌最年轻,但另外两人对他分明很是恭敬,显然那蓝衫男子是他们的主人;但三人又在同一桌饮茶闲聊,态度自然,又不像中原主仆应有的尊卑分明。而这三人共同的特征是手上的筋骨比常人更为突出,抬身落座下盘都十分的稳健,应该是习武人士。
待李瑶也落座之后,这个络腮胡更是疑惑。
这个少年看上去要比一般男子清瘦,但他目光清明,步态轻盈,整个人显得生机勃勃,绝非身体羸弱之辈。
络腮胡思考片刻,便离开座位,走到了萧远他们这一桌。
其实李瑶并没有喝早茶的习惯,昨晚的洛阳水席勾起了她肚子里的馋虫,令她对今天的早膳很是期待。她正想问问,今天的早膳如何解决,一句带着异域口音的话阻止了她。
“各位,早上好!”
此人便是那个先前坐在角落里的络腮胡,他自称是粟特人,来自康居,姓康,叫康瓦尔。
康瓦尔头戴尖顶虚帽,身着白色窄袖紧身衣,脚穿长筒革靴,腰系万钉宝钿金带,带上佩了一柄宝刀。确系典型的粟特人的打扮。
其实萧远李瑶他们早就看到这个外族人了,只不过他们也不在意。
自前朝炀帝开通大运河以来,富庶江南与中原的联系得以加强,南方的丝绸、瓷器、茶叶等商品源源不断的通过大运河运送到洛阳、长安,然后从长安经河西走廊远销中亚、南亚、西亚以及更远的欧洲。
无数的欧州和中、西亚商人往来于这条西域要道,他们带走东方的丝绸、瓷器、茶叶,也携带大量金银、珠宝、药物、奇禽异兽、香料、竹布等商品来中国或在沿途出售。
所以,无论在长安,还是在洛阳,这两个当世最为繁华的都市看到外国人或异族人都是件寻常的事。
但这个康瓦尔有些不寻常,他通过自己的观察,认定眼前的这几个人断不是平常百姓或一般的官宦子弟,他决心要结交他们。
萧远看看康瓦尔,对这个陌生人的主动并不惊奇,伸出右手,示意他入座:“请。”
萧战立刻起身,和萧和并排而坐。萧和探询的目光始终追寻着粟特人,不发一言。
康瓦尔落座后,自我介绍说,他是往来于西域的商人,他的家族也都是做生意的。这次他和他的叔叔、弟弟以及一些族人在二月里出发,从西域带来了名贵的香料、药材、珠宝、奇禽异兽、大宛良马,到了五月才到长安,在长安他们把这些东西卖了个好价钱,然后购进了钱塘丝绸、苏州刺绣、越窑瓷器、南方各种名茶等等,准备带回西域。他的叔叔弟弟以及族人还等在长安,他只带了两个仆从,在这洛阳已呆了几日,准备今日返回长安。
“我们也要回长安。”李瑶随口接了句话。
“喔?”康瓦尔更有兴趣了。
“不过我们不会马上走,我们要在洛阳买点东西,再出发。”
“那你们准备买什么?”
“买点洛阳特产,带给家中的长辈、兄弟和女眷。”这是昨晚和萧远说好的。
康瓦尔想了想,便道:“我来来回回在洛阳也呆了好几次,正好买卖东西是我的本行,如果各位不嫌弃,我可以做个向导。”
李瑶的眼睛一亮:“好啊!”
正是才打瞌睡,就有人递来枕头。李瑶本想着,萧远三人都是男子,买卖这些小玩意,恐怕不是行家。正发愁去哪里、买什么呢。
然后就给康瓦尔做了下介绍,萧师兄萧远,萧家大哥萧战、二哥萧和,自称李小五。她大伯家三个兄长,她还有个亲哥哥李珣,她可不就是小五。
说到这里,李瑶觉得有些饿了,就问萧远:“师兄,我们到哪里吃早饭?”
萧远问:“说完了?”
“完了。”
“好。”然后起了身,众人也跟着起了身。
萧远又对康瓦尔道:“康兄想必也未食早饭,何不与我们同去?”这便是邀请他的意思。
康瓦尔欣然点头:“好!”然后又问:“萧兄弟打算去哪里?”
“阎家桥的阎记羊肉汤不错,离此地也近。康兄有什么推荐的吗?”
“哈哈!我想去的也正是这家!”
一行五个就离了客栈,才拐了两个巷子,就到了阎家桥。远远看见了“阎记羊肉”的招牌,未入其屋,先闻其味。
这阎记羊肉馆的生意果然不错,楼上楼下两层都坐满了食客。李瑶他们没有提前预订,雅座是没有的,等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等到一个空出的桌子,五人赶紧坐了过去。
五人各吃了一碗羊肉汤,另加了些面点。
因祖父爱喝羊肉汤,而当今圣上也颇爱喝羊肉汤,李家的厨子特意跟御膳房的御厨学习了如何做羊肉汤,因此,李家的羊肉汤也做得颇为不错。
但今天喝了阎记羊肉汤,方觉此前在长安喝的竟都不是羊肉汤!
康瓦尔说:“这阎记羊肉汤,采用鲜羊肉,当天宰羊,当天用肉;香料齐全、量大;又用秘制的胡椒粉调味,所以咸淡适口,汤味鲜美。”
“那如何做呢?”
“呵呵,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康瓦尔笑起来的时候,络腮胡一翘一翘的。
萧远接了句话:“想知道如何做,还不容易。去问问他们掌柜的,他就能告诉你。但是,关键恐怕在于香料配方上,那可是人家的祖传秘方,这个你是问不出来的。”
李瑶想想,也是这个理儿,就作罢了。
五人吃罢早饭,就由康瓦尔带着,直奔市集而去。
事实证明,他们跟着康瓦尔太对了。
小半天的光景,李瑶几个就乐颠颠地满载而归。